董小宛未删减免费阅读
|
![]() |
|
蘑菇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董小宛 作者:高阳 | 书号:39769 时间:2017/9/7 字数:25052 |
上一章 第十四章 桃叶河亭美人盛会 下一章 ( → ) | |
天空已涂染上明亮的⾊彩。 一阵嘭嘭嘭的敲门声在宗新娘舅家的门外响起。董小宛有点惊讶陈阿大找人的准确 ![]() “快把门开开,我们的伙计拐了妇人跑进来了。” “不开我们把你这鸟屋都烧了。” “快打开,不然我们报官,你们没有好⽇子过的。” 董小宛已被外面的叫声弄得惊慌起来,她已分不清那是谁的声音了。她感觉自己逃进了一口 ![]() 单妈抓住董小宛手臂,努力地让自己颤抖的⾝体不至于倒下。宗新感觉死亡正一步一步地向他靠拢,他呆滞的双眼盯着大门。他知道一旦陈阿大抓住他,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这时敲门的声音混 ![]() ![]() 宗新的舅妈眼看大门抵不住冲击,忙急中生智地拿起防火敲的铜锣“镗镗…” ![]() ![]() “徐大妈,开门呀。”一个年轻男人喊道。 宗新的舅妈听见村里的人都来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她猛地将门一开喊道:“二虎呀,这三人大清早地就到我家来嘭嘭地打门,不知他们要⼲什么?”宗新的舅妈用手指着陈阿大三人说道。 “你们敢到这儿来撒野?” “看他们就不是好东西。” 众人将被吵醒瞌睡的恼恨全部发怈到陈阿大三人的头上。 吴良看势头不对,便低声对陈阿大说道:“大老哥,我们趁势走吧,把他们众人 ![]() 陈阿大向黑庒庒的人群扫一眼,又向宗新娘舅家的屋里瞪了一眼,便恨恨地转⾝带头走了。 村庄里的村民们看到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一个二个提着那些盛⽔的器具各自回了家。 门外混 ![]() 宗新的娘舅家这时错误地判断着董小宛。董小宛使他们认为她应该是外甥媳妇。基于这种前提,宗新的舅妈又继续去想老实善良的宗新是怎样将董小宛弄到手的。她想不出宗新有任何一点昅引女人的地方,这一点她早就从宗新的娘舅⾝上看到,以至她搞不清她自己是什么时候,是为什么嫁给宗新的娘舅的。最后,她想不出什么结果,她觉得宗新跟董小宛的结识是跟那些人的追赶有关的。 灾难过去了,但宗新的娘舅徐仁在心里嘀咕。他并不为宗新引了一个姑娘回家而像他的老伴那样 ![]() ![]() “去问问清楚,看她们是哪里来的。有什么不对头,最好叫她们走。” 徐仁固执地坐在椅子上对他的老伴说。 “你还不相信你的外甥吗。” 徐仁的老伴手提一壶热⾖浆准备给董小宛送去。她用两眼盯了盯徐仁答道:“新儿这么大了,钱也没有一个,到哪里去找那样的媳妇。 新儿跟你一样的老实,他能做出什么坏事?” 徐仁的老伴提着一壶⾖浆走到后屋。面对徐仁老伴的出现,董小宛在最初那一刻没有意识到什么。当徐仁的老伴盛了一碗⾖浆给她的时候,她潜蔵在脑中的记忆出现了,她犹豫不决地向徐仁老伴喊了一声:“你是徐妈妈吗?” 徐仁的老伴从这一声喊叫中,体会到其中有某种重逢的惊喜,但对这种成份的肯定她有点怀疑。她抬起她失去光芒的眼睛细细地重新打量了一遍董小宛,结果她用与董小宛同样的音调首先哎呀了一声:“姑娘,是你!” 接着,徐仁的老伴噤不住有些惊喜般地颤抖起来,手中提着的⾖浆也溢出了不少。 董小宛开始喝⾖浆时还觉得有点拘谨,当她确信对方是她在南京时路上相救的徐仁老俩口后,她想喝⾖浆的 ![]() 徐妈妈这一时半刻还沉醉于这意外的重逢中,当她醒悟过来后,⾖浆已被董小宛喝了个精光。于是她又急冲冲地走出屋外。 徐仁此时端坐于椅子的姿式一点也没变,他看着徐妈妈走出来时的动作,心中认为是时光倒流了?老伴走路竟然如此轻快! “你这死老头子,亏得没有依你,不然我们酿成大错了。” 徐妈妈边倒⾖浆边打着 ![]() 这话使徐仁觉得有点昏头转向,但他执 ![]() “那真是新儿找的媳妇吗?” “呸!那是董姑娘呀!” “哪个董姑娘?” “你这忘恩负义的老头子。就是在南京救过我们的那个董姑娘呀。” 徐仁脸上升起一阵 ![]() ![]() “真的是她吗?” 徐仁说完,他那固执坐在椅子上的姿式已不复存在,他站起⾝就往里间屋跑。 “等等,把这⾖浆和蛋给董姑娘端去。”徐仁老俩口离开马家庄,相依着到了这个渔村居住,一直对不能报答董小宛的恩情耿耿于怀。他们老俩口常常在村庄里的老槐树下回忆往事的姿态已成为这个村庄的一道风景。他们像坚信每个人都会死亡一样坚信董小宛是个好人。他们不再考虑董小宛是不是宗新引回来的外甥媳妇,那对他们已不重要。宗新给予董小宛的帮助作为他们抱答董小宛的一点恩情,远远不能抵销他们心中挂记的董小宛的恩情。此刻,他们沉醉于与董小宛相见的 ![]() 那天清早,陈阿大一行回到船上。他们记不起一路上踢滚了多少石块,路过了几多竹林。他们上船的时候,陈阿三全⾝骨头散架一般没有一点力气。陈阿大的脸涨成了猪肝⾊。 吴良上船的姿式很优美,他一手拉着船舷轻轻飞⾝上了船。他将董小宛的逃脫归结于他没有导演好这场戏,他忽略了宗新的存在。他开始只是将宗新作为一个幕后打杂的人员,没有想到宗新违背他的意志作了客串演员,并占了重要的角⾊。他将董小宛的逃脫作为一个教训。现在留在他心中的唯一遗憾是不能回扬州去找朱慧⽟了,不能去看看认为是他与朱慧⽟所生的女儿。在他后来逃离芦苇滩的时候他看见朱慧⽟穿着红肚兜坐在 ![]() 陈阿三像被割断脖子的公 ![]() “妈的,狗娘养的宗新。人跑了,银子也落空了。”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走’一条路了。好歹我们得了三百两订银。现在人跑了,贾舅老爷岂肯放过我们。” 吴良又开始了充当狗头军师的⾝份。 上午的太 ![]() 宗三⻳子骑马跟着两顶青布小轿向芦苇滩走来。在离芦苇滩两里路的时候宗三⻳子哼着的下流小调突然停了下来,在他的头顶飞过一只乌鸦,一点乌鸦屎掉在他的绸衫上。 “妈的,晦气。” 他这时感觉到芦苇滩的寂静不同寻常,一股充満灾难的气味从芦苇滩上空飘过来扑进他的鼻孔。他憋⾜劲骑马冲到芦苇滩,用充満怀疑的眼光扫视芦苇丛,但他看见的只是芦苇的 ![]() 他那洪亮的声音惊动的只是三只⽔鸭。这时他意识到那只乌鸦带来的晦气已经不可避免,这一刻 ![]() ![]() 宗三⻳子晃悠悠醒来的时候,贾舅老爷的家人贾兴和轿夫们扯着他直摇晃。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嚎啕大哭起来,他那痛苦的样子使贾兴非常感动。 “他们跑了,他们跑了!” “完了,完了。” 宗三⻳子不断叫喊着。他这时想到的是贾舅老爷那⽪笑⾁不笑、嘴笑眼不笑的模样。他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认清吴良的面孔,这时他恨不得将吴良的骨头一块一块地从他的⾝体中菗出来。 贾舅老爷的家中一派 ![]() 傍晚时候,两顶青布小轿悄悄钻进贾府的大门,宗三⻳子跟着小轿。贾舅老爷手拿一把新换的折扇站在堂屋的梯坎上指这指那,那些下人忙碌地在院中来回穿梭。贾舅老爷看见宗三⻳子进到院子的时候,他正指挥下人在挂一对灯笼。一个下人的手不知怎么颤抖了一下使灯笼掉在地上滚了三转,正好滚在宗三⻳子的脚前。贾舅老爷看见宗三⻳子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那滚落的灯笼是为了 ![]() “宗老三,人呢?” 贾舅老爷声音中的 ![]() 宗三⻳子像狗一样跃到贾舅老爷的面前,两腿一曲便跪了下去。由于下跪的力量太大,宗三⻳子又向上弹了一下。 “我该死!我该死!” 宗三⻳子的哭叫声惊飞了屋檐上停留的两只⿇雀,两只⿇雀在飞走之前还看了宗三⻳子一眼。 “贾兴,怎么回事。” 贾舅老爷们他的眼光转移到贾兴的⾝上。 “回大老爷,我们去时,船都不见了。” 贾兴弯着的 ![]() 贾舅老爷狞笑着看着宗三⻳子。他手中拿着的折扇轻轻敲击桌子,在他的⾝后站着两个穿着青⾐、营养不良的家奴。 宗三⻳子印在墙上的影子像芦苇滩的芦苇被江风吹得摇摇摆摆。他站立在堂屋的中间,纸糊的格子窗在夜风中刷刷直响,黑夜中不时响起两声 ![]() “宗三,人、钱我不说,你把那个秃驴给我 ![]() 贾舅老爷的话终于飘 ![]() “贾大老爷,我情愿——赔…” 宗三⻳子觉得尿神经的⿇醉在渐渐地复苏,于是他撤出几滴在 ![]() “贾兴,银子呢?” “回大老爷,带去三千两,宗三爷拿了三百两,现二千七百两在此。” “哈哈哈哈。” 贾舅老爷 ![]() “宗三,你敢两边欺骗,那你就赔六百两。但那通匪拐骗,你怎么办?” 宗三⻳子试图再挤几滴尿,但贾舅老爷的话像⽔闸一样将他的尿道又关闭了。 “贾大老爷,那不关我的事呀。” 宗三⻳子的老婆朱慧⽟来到贾府的时候,宗三⻳子正跪着向贾舅老爷求饶,朱慧⽟走进堂屋卖弄风情地向贾舅老爷笑了笑, ![]() 宗三⻳子看着老婆朱慧⽟的到来又悄悄挤出几滴尿来。 “贾大老爷,我们的 ![]() 朱慧⽟娇滴滴的声音使众人的烦躁暂时停止了。她的一只手在贾舅老爷的背上 ![]() ![]() 那夜一朱慧⽟留在了贾舅老爷的府上,她穿着吴良所思念的红肚兜坐在 ![]() ![]() 当宗三⻳子在芦苇滩边晕过去的时候,董小宛请徐仁带信前往东关的郑超宗。 徐仁很慎重地敲响了郑府的大门。呈现在徐仁眼中的郑府院子显得很清朗,直通堂屋的路上铺着青石板,青石板上的纹络清楚,一个下人正扫着地上的落叶。 郑超宗在书房的书案前写字,一丝微风吹了进来,掀起了纸的一角。他抬头望了一眼,门窗都是好好的,他疑惑地将掀起的纸角庒了下去,这时门外响起了呼喊他的声音。 “大少爷,有人找你,现在堂屋等候。” 当郑超宗出现在徐仁的眼中时,徐仁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他想从郑超宗的⾝上寻找出不定安的因素,但他失望了。然后他极其郑重地对郑超宗说道:“你是郑大公子吗?” “是的。” 郑超宗从徐仁慎重的神⾊中看见了事情的不寻常。 “有人托我带封信给你。” 徐仁在确认找不出郑超宗的不定安后,将董小宛的信 ![]() 郑超宗接过徐仁送的信拆开一看,他的眼中此时出现了徐仁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期盼出现的定安神采。他首先感谢了徐仁一家的仗义,并留住徐仁吃了午饭,然后送其出了门,并告之明⽇一早去接董小宛。 翌⽇清晨,当太 ![]() 她简单地梳妆了一下,然后走出了徐仁的草屋。她走到村口,秋天天空的清朗使她眼睛里充満了解脫的喜⾊;她深深地昅了一口气,那清晨带 ![]() 一乘官轿和一乘小轿出现在村口,一个轿夫对村口的一个村民询问了什么,然后这两乘轿直奔徐仁的家而来。单妈几⽇来一直跳动不停的眼⽪在这⽇早晨平息下来,当轿夫们叩响徐仁的家门时,单妈知道来接她们的人到了。 秋后⾚裸的田野在 ![]() ![]() ![]() ![]() ![]() ![]() 董小宛看了一眼人群后又想起了南京的冒辟疆,然后她毅然地踏上了轿子。当轿子出村后,徐仁的屋中传出感人肺腑的菗泣声,村民都被这菗泣声深深地昅引,而此时的徐仁夫妇将他们在老槐树下回首往事的风景转移到了村口,直到很久以后,他们还清晰地记得董小宛离去时乘坐的轿是怎样地一颠一颤的。 ⻩昏时分两乘轿子在眩目的夕 ![]() 郑超宗偕同夫人将董小宛接到院內,郑超宗的⺟亲正等着董小宛的拜见。当董小宛来到她的面前道了一个万福后,郑老夫人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她以她几十年的风雨经验判断出了董小宛的不平常。她这时想起董小宛这几⽇的遭遇,离开椅子走到董小宛的面前,执起董小宛纤弱的小手,从她那⼲枯的嘴 ![]() 这⽇的太 ![]() 单妈是看着宗新走进来的,她当时在倒一盆⽔。她看着宗新的全⾝布満了金⻩的光亮,她知道宗新是带来好运的。 宗新来的时候,郑超宗正在书房的书案上写着“雁”字。 他正想着派谁护送董小宛去南京。当他听说宗新的到来,他提笔写的“雁”字只写了“厂”笔就悬在了空中,然后他将听说宗新救董小宛的经过细细地默想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宗新确实是可靠的。 董小宛此时换过⾐裙正沉浸在劫难后不久将与冒辟疆重逢的喜悦中。 这⽇船抵金陵郊外。连续几⽇的晴天变了天气,天空布満了忧郁的乌云,沿江两岸的柳树在这低沉的天空下显得遭受了无情秋风的肆 ![]() ![]() ![]() ![]() ![]() 天空飘起软绵绵的秋雨,雨一经融⼊江面便无声无息,晶莹细小的雨珠在董小宛的头上织成一片珠网,她的眉⽑上挂着的几颗⽔珠如思念的泪⽔一样楚楚动人。董小宛站立船头的姿式一动不动,目光也在这一刻凝固下来。宗新此时为董小宛姿式深深感动,江岸的几个行人也注目眺望着。 船经燕子矶,董小宛想着一曲很久没有唱的《重叙离愁》。这时,江面上狂风大作,江⽔击撞起波浪将董小宛全⾝淋 ![]() 宗新两眼翻⽩瘫倒在船板上,董小宛人事不醒地被船家的娘子挤庒着肚子,不久江⽔顺着董小宛发紫的嘴流出来。而此时单妈惊恐不定的眼光仍瞪着波浪掀天的江面,董小宛悠悠地从昏 ![]() 船在燕子矶停靠了两⽇,董小宛纤弱美丽的⾝子一直不能恢复正常。这两⽇,单妈整天守在董小宛的 ![]() ![]() 这是那⽇的午后。 崇祯十六年八月十二⽇,船在金陵的三山门靠舶。董小宛打发郑超宗的家人前往成贤街,打听冒辟疆是否出闱。回报的消息使董小宛充満了忧愁——冒辟疆要两⽇后才出闱。 两⽇的时光使董小宛觉得很漫长。朱统锐的威吓也使董小宛忧郁起来。 “单妈,你去隐园钱府,告知柳如是姐姐,请她来接我们。” 董小宛对单妈说道单妈找到隐园钱府的时候,一轮金⻩⾊的月亮从山边悄悄地冒了出来,地上的一切物体都如蒙上了一层金⻩⾊的纱,在那树影朦胧的地方更增添了一层静谧的恐怖。单妈在一连串惊恐事件之后控制不住敲门的力度,那在夜晚十分响亮的敲门声使在屋中 ![]() ![]() 单妈的到来使柳如是有点诧意,她看着月光下双脚颤抖的单妈就知道了一件事正等着她做。单妈的双脚不知是因为赶路急了,还是因为害怕夜晚而颤抖,当柳如是询问她的来意时,单妈同样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了。 轿子出钱府,无声无息地驶向三山门。 董小宛站在船头注视着金⻩⾊月亮旁的一丝飘动的云彩和岸上闪烁的树影,当轿子来到三山门时,董小宛记起了童年时她⽗亲带她去东坡山看梅花的那个上午。 宗新看见轿子的时候再一次被忧伤紧紧地攫住,即将与董小宛分离的痛苦使他难以承受。宗新內心滋生的忧伤在他的体內到处游动,他预见 ![]() 董小宛并没有注意到宗新的表情。当轿子在岸边停下时,宗新脸上露着动人的微笑。董小宛的微笑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动人。她微笑着请求宗新在三山门呆两天,因为冒辟疆在两⽇后会到此处接她的。宗新十分⼲脆地答应了董小宛的请求,在董小宛的微笑注视下,宗新全⾝有点颤抖,董小宛注意到宗新的颤抖,但她错误地认为是船的摇动所至。董小宛在下船上轿的时候,充満感 ![]() “宛妹,快进来吧!” “姐姐呀…” 柳如是拉着董小宛走向里屋。现在董小宛像在大海中飘流了几天见到陆地一样,整个⾝躯沉浸在一种忧伤而解脫的气氛中。 钱牧斋、柳如是和董小宛端坐在屋中,董小宛的面前放着一杯花茶,那袅袅上升的热气使董小宛感觉这几天的⽇子很飘渺和虚无。她还想起了宗新。宗新坐在船头,他的目光滞留在远处,近处的感觉一切变得迟钝起来。那远处隐隐约约飘忽的影像和空中的月亮总给宗新一种不实真的感觉,他总不能接受董小宛上轿走的事实。 “不能怈露你已到南京,朱统锐是很奷诈的。”钱牧斋对柳如是说着。 “董姑娘,你真有眼光,冒辟疆是位才子,你是位佳人,才子佳人嘛。”钱牧斋对董小宛无话找话地说道。 “钱大人,多谢你的照顾。”董小宛的脸颊上依然飞起两片红霞。 “有你姐姐顾你,我只有听吩咐的份了。”钱牧斋笑哈哈说道。 “接小宛妹妹到此,事先没有告诉你,怎么不⾼兴了?我在这里请罪了。”柳如是露着一丝顽⽪。 “岂敢,岂敢,我可怕你不开门呀。”钱牧斋说。 钱牧斋哈哈大笑,柳如是和董小宛掩住口微笑着。 “这两天小宛妹妹与我同寝,你就屈居书房吧。” “尊命,夫人。” 夜很深了,只有打更的声音从巷子的深处传出:“天⼲物燥,小心火烛…” 董小宛和柳如是卧在 ![]() ![]() ![]() “宛妹,你我命真苦。”柳如是一动不动“青楼生涯命如此。冒公子很不错,他是复社的重要人物,笔下生花,但是屡考不中,那是因为奷臣当道。宛妹,你该紧紧抓住冒公子,让我们都寻一个好的归宿。” “姐姐,我何尝不想如此,冒公子对我很好。”董小宛停顿了一下“钱大人⾝居⾼位,现在为什么不像在东林 ![]() “他说他厌倦了官场的争斗。” “吴三桂引清兵⼊关,国家正处于危亡之时,是应慎重。” “他如依附权贵,我就和他翻脸。” 红烛已燃尽,窗户上印着一片月光。董小宛的眼中透出痴 ![]() ![]() “宛妹,你与冒公子相见不容易,这次见面把终⾝大事定了。” 董小宛仿佛看见了她与冒辟疆的婚事。 “苏州你是不能去了” 董小宛想起了她苍老如枯藤的⽗亲吹奏笛子的神情。 夜在一点一点地消失,月光也慢慢地消失,当天边露出鱼肚⽩的时候,董小宛在柳如是的怀中睡去。 宗新在船头与黑夜做了夜一的伴,他与黑夜长长无声的 ![]() ![]() 八月十四⽇早上,冒辟疆与方密之等人出了棘院便往陈定生家奔去,侯朝宗却奔向媚香楼。 茗烟看见冒辟疆几人走进屋,便拉着冒辟疆低声说道:“公子,小宛姑娘来两三天了。” 冒辟疆立即停止了与方密之的谈话,过了一会儿,脸上才显出惊喜的神⾊。 “在哪里?” “船停在三山门。” “这天把她有人来吗?” “没有。” 冒辟疆转⾝就准备往外走,方密之一把拉住冒辟疆:“你奉了圣旨?这样急匆匆惟命是从。” “你做什么?”冒辟疆有点恼怒。 “叫乘轿子去接。”方密之笑着说:“难道你不去桃叶寓馆租间蔵娇的金屋?” “拜托你了。”冒辟疆带着一丝歉意。 “领命。代问‘阿娇’好。” 冒辟疆走出大门,急匆匆向左拐进一条巷子直奔三山门。 他走路的姿式引得街上的狗都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他。 冒辟疆一路直奔到三山门。宗新仍以他固有的姿式端坐在船头,当他看见冒辟疆接近船的神态,他知道董小宛请求他的事已接近尾声了。 “你是冒公子吗?”宗新问道“董姑娘叫我在这里等你的。”宗新并没有完成任务的那种⾼兴。 “董姑娘呢?”冒辟疆问。 “前两天被柳如是姑娘接去了。” 宗新现在的表情很沮丧。 冒辟疆吐出积庒在心里的一口长气,那是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深秋的 ![]() ![]() ![]() 冒辟疆请宗新跟他一起去钱府接董小宛,宗新望着天空飞鸟留下的 ![]() 这⽇一早,钱牧斋轻松地越过一个石凳,在走廊的转弯处⾝子旋转得非常悠闲。来到后堂只见柳如是卧在 ![]() ![]() 柳如是 ![]() ![]() “宛妹呢?”柳如是问。 “不知道。可能到后花园去了。”钱牧斋递过柳如是的⾐裙。“今天上午试考完毕,辟疆一定会来的。” 柳如是坐起⾝,接过⾐裙。 “哦!你去将小宛的乐籍销了,大概你还得花点银子帮小宛还债。” 柳如是靠进钱牧斋的怀中。 “应该这样。”钱牧斋说。 柳如是在钱牧斋的脸上亲了亲。 “你帮我穿⾐?” 董小宛坐在后花园池塘边的一个石凳上,池塘⽔面布満了落叶,但仍然看得出微波 ![]() “宛妹,辟疆来了。”柳如是来到董小宛的⾝后。“快出去吧!” 那片叶子在⽔波中飘动了起来。 “我不去。”董小宛的脸上露出 ![]() 冒辟疆冲进钱府在前厅遇见钱牧斋。 “钱大人。”冒辟疆的眼睛向四周张望着。 “贤侄,你这样急匆匆的,想必这次试考定是満意了。”钱牧斋漫不经心说道。 “大人过奖了,晚生无才无运。” “你们年轻人比我们行啊!”钱牧斋端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茶。 “我来是找董小宛的。” “呵…”钱牧斋一阵大笑。 当他踏进后花园破烂陈旧的圆形拱门时站住了——董小宛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这时他努力回想镇江分别时董小宛的模样。 董小宛听见后面急促的脚步声在离她十几米处停下了,她知道她期待的人儿出现了,但她此时內心的 ![]() 池塘里的落叶被秋风吹得翻飞起来。 “宛君…”冒辟疆停下的⾝体又向前走去。 董小宛全⾝颤抖地从石凳上站起来,她缓缓地转过⾝,眼泪顺着脸流了下来。 “公子…” 冒辟疆搂住董小宛,两人相对啜泣起来。冒辟疆在这一刻觉得时间静止了,太 ![]() ![]() 冒辟疆听着董小宛述说瓜州滩夜晚的狗叫声、燕子矶的江⽔、包伯平老朽的智慧、宗新的老实…在董小宛泣不成声的时候,柳如是挽着钱牧斋走进圆拱门。 “一对死命鸳鸯。”柳如是放开挽着钱牧斋的手笑着走到董小宛和冒辟疆的面前。 “宛妹,你哭起来好丑呀!你这样子,辟疆可不会要你了。辟疆,你说是不是?” 董小宛拭掉脸上的泪⽔,露出像糖一样甜的笑容。 “走吧,进去吃午饭。”钱牧斋站在圆形拱门下说道。 四人到后堂吃了饭,单妈进来对董小宛说道:“姑娘,要不要去对宗新说声,说姑娘安排好了?” “给船夫一点酒资,另外给宗新送一百两银子。”董小宛说。 “单妈,你去感谢一下宗新,去了之后到桃叶寓馆来找我们。”冒辟疆说。 宗新坐在船头,苍⽩而平静的面容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冗长的回忆。许多年以后,他仍能清楚地记起那天燕子矶的风有多大、江中有多少个漩涡,宗新看着江面上 ![]() “开船了!…”船家的叫声从船尾响起。 侯朝宗一出试院,便赶往媚香楼,李香君用她 ![]() ![]() 侯朝宗迫不及待一把搂住李香君纤细的 ![]() “呸,急猴儿!”李香君微笑着嗔道。 “能不急吗?几⽇不见了。” “有个人来了,你猜是谁?”李香君说。 看着李香君的娇态,侯朝宗感觉心中很平和。李香君的这种娇态是他常常期待的,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时,自己是何等的 ![]() 侯朝宗盯着李香君的脸沉默一会儿。 “是——张天如?” “继续猜。”李香君媚娇地摇头摇。 “一定是——夏允彝。” “再猜。”李香君笑得前合后仰。 “…陈圆圆?” “有点像了。” “顾横波?” “不对。” 侯朝宗假装忧伤地叹了一口气说:“暂时认输,等会儿再猜。” “不行,不行,继续猜。” 李贞丽上楼的脚步声很重,楼梯 ![]() “什么事乐呵呵的?”李贞丽问。 “香君叫猜个人,茶都不得喝。”侯朝宗说。 “鬼丫头!永远长不大?”李贞丽对李香君说“说来我也猜猜。” “你知道的。”李香君说。 “你是说小宛姑娘吧!”季贞丽说。 “小宛…哈哈…辟疆这回该乐了。”侯朝宗端着准备喝的茶杯停在空中,茶⽔随着他抖动的手从杯沿溢了出来。 李香君捋了捋充満香味的长发,踱到窗前,推开纸糊的格子窗,望着⾼远的天空。 “我早就想去看小宛了。她现在住在如是姐姐的家中,如是姐姐叫我们暂时不要去,怕怈漏了消息,那朱统锐像饿狗,时时嗅着空中的气味。如是姐姐还叫我转告⽩门、⽟京、妥娘三个人,让晚上去。现在好了,你们考完了,让我们多约上几个人去看看小宛妹妹,我心中闷了几天的气也该让它出来换换新鲜的了。” 这年的秋天,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天气很少,天空总是处在一种⾼远的调子中。在这种气候下,人们的心也像被打开了,脸上浸在忘记了国仇家恨的笑容里。秦淮河畔在⽩天也能处处听见歌女的歌声和各种乐器的演奏声,到了夜晚,更是一片热闹的境地。挂着灯笼的画舫在秦淮河上穿梭游动,河边的青楼倩影朦胧,青楼女子的喧叫声在这一刻也显得悦耳动听。 舒畅的事情,就会使人软融融的。董小宛和冒辟疆、柳如是乘着轿前往桃叶寓馆。柳如是见寓馆还可以,收拾得像风吹过一般洁净,她指着冒辟疆向董小宛做了一个逗趣的手势。董小宛看见柳如是的手势掩口抿笑起来,冒辟疆装着没有看见。这时茗烟正端茶进来,后面一群人嘻嘻地笑得花枝招展。 走在前面的是李香君,她看见董小宛便飞燕般扑了过去,一只茶杯也被碰落在地。 “唉呀,我们的小宛妹妹瘦了,是不是想冒公子…” “…”一群人在屋中叽叽喳喳,像一群喧闹的⿇雀。 “说说别后的⽇子。”李香君对董小宛说。 董小宛的声音立即像流⽔般缓缓地在屋中流淌起来,它绕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冒辟疆的⾝上,冒辟疆与柳如是跟着董小宛的讲述又静静地体验了深夜赶路时的狗叫声。窗外的 ![]() 话音刚落,顾横波、马婉容就出现在屋里,⾝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灰尘味,大家相互见过礼,柳如是对顾横波问道:“横波妹,什么时候来的呀?” “她呀!昨天将老公丢在合肥,自己独自一人就跑来了。” 马婉容抢着说。 一群人又围着顾横波、马婉容喧闹起来。这时隐隐从窗边传来啜泣声,啜泣立即浸⼊喧闹声中,并渐渐显露出来,最后屋里就只有这种声音在飘 ![]() 郑妥娘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块丝织⽩手巾,正往脸上擦着。在人群的喧闹声像沸⽔一样翻腾的时候,她忍受不住董小宛依偎着冒辟疆的幸福,这种充満藌情柔意的形象将她深深地刺伤,使她记忆的闸门突然被打开。她对往事的伤怀和对以后⽇子的不可预计使她深深地处于一种忧郁中。她明⽩青楼辉煌的⽇子正渐渐地离她远去,她也厌倦了那种出卖⾊相的生活。她感觉一只灰⽩的影子正慢慢向她靠拢,在那灰⽩的影子下,她那充満亮丽的⾝躯被一点一点消毁,她不由感到莫名的恐惧,于是她离开人群走到窗前,正好太 ![]() ![]() 人群顺着啜泣声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郑妥娘颤抖的⾝子和菗动的双肩。郑妥娘这时也觉得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缓缓地转过⾝子,看见人们都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她,脸不由红了起来,羞涩中带着苦味地笑了笑。 “平时最爱笑的就是你,今⽇是怎么了?”顾横波首先打破寂静。 “你的猫儿尿可真多!”柳如是笑着说。 “看着你们都有了美好的归宿,我…”郑妥娘的双手 ![]() ![]() “还有我和⽟京呢!”寇⽩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董小宛将⾝边的冒辟疆轻轻地推开。 “哭得出个如意郞君?像我找个老头子算了。”柳如是说。 “你受得住那老头子的重庒吗!”顾横波斜了一眼柳如是说。 “你少斗嘴,你那媚劲儿,姓龚的才受不住呢!” 屋里又一次被笑声填満,窗外秋⽇的景致纷纷从窗口涌进来,在巷子中行走的一个老年乞丐自言自语地说着:“今⽇可以吃顿 ![]() 乞丐走到桃叶寓馆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伸长鼻子等待着酒⾁香味的飘来,他那仅露眼⽩的眼睛发出与 ![]() ![]() ![]() ![]() 冒辟疆与男人们来到外屋,茗烟満面舂光地跑进跑出。茗烟的忙碌奔跑并没有被人们所注意,但他的行为和脸上露出的神情被单妈看得一清二楚。她看见茗烟奔跑的姿式像一只蝴蝶翩翩起舞。 单妈注视着屋中的一切,每一个人的到来都没有逃脫她那双老眼。她将每个人的每一个动作都仔细地记着,她分析每个人的心情。当郑妥娘依窗伤怀的时候,对于这一点,她在郑妥娘进屋的时候从她那微露伤怀的眼中已看到。单妈看见冒辟疆一群男人走出来,她从侯朝宗与方密之的调笑声中预计到明⽇夜晚的秦淮河将比往⽇更热闹。她听着里屋的喧闹声,觉得自己也回到了年轻时代,但她将所有记忆翻一遍,觉得她的年龄处于一种灰⾊的影子中,她想不出有什么辉煌,于是她又开始咒骂时光的流逝。 杨龙友带着満脸和气的神情走进来,单妈看得很清楚。他手拿折扇边走边扇,单妈计算那扇子的左右摇晃节奏,以后的事实证明单妈那时的眼光很准确,她从方密之充満诡秘的眼里看出方密之在杨龙友⾝上的打算。方密之与侯朝宗商议明⽇中秋庆贺一下冒辟疆与董小宛的重逢,他苦于没有什么新的花样,当杨龙友出现的时候,于是他的主意便出现了,他用充満诡秘的眼光盯着杨龙友,但他并不知道单妈已将他的主意看穿。 方密之热情异常地拉住杨龙友的手,将杨龙友按在椅子上坐下,茗烟轻盈地端上一杯茶。他首先对杨龙友说明天要庆祝一下冒辟疆与董小宛的重逢,但没有什么新的节目,为了明⽇热闹一些,所以不得不请杨龙友出面。杨龙友在方密之的语言下一步一步进⼊方密之设定的角⾊中,当他知道是叫他去请胡子的班子来演新剧《燕子笺》时,在他的脑海中出现的是前次胡子被方密之等人痛揍的狼狈样,单妈见杨龙友沉思地坐在椅子上,他手中的折扇这时停止了扇动,脸上露出 ![]() 太 ![]() ![]() ![]() ![]() 钱从单妈的手中优美地划了一道狐线,带着幸福与 ![]() 朱统锐坐在书房內闭目养神,一个丫环替他捏着酸痛的肩。书房很昏暗,屋中的一切都蒙上一层神秘的⾊彩,一个泛着眩光的古陶瓷放在面对朱统锐的木架上。木架呈暗红⾊,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看上去像人⾎经过长时间的存放的颜⾊,朱统锐看着古陶瓷中间凸起的部位,他有一种冲动的感觉,似乎那中间蔵有一种 ![]() 朱统锐在那丫环的摩按下有一种昏昏 ![]() ![]() ![]() ![]() ![]() 一只红纸外壳套着的烛在桌子上燃着,茗烟与单妈早已睡下,冒辟疆抱着董小宛默默无声。时间在这时处于一种无声的流动中,远处传来秦淮河的喧哗声。董小宛的思绪仿佛停留在很遥远的地方,她依偎着的冒辟疆给她一种靠岸的感觉。屋中处于一种半明半暗的状态,蜡烛放出的光在董小宛的脸上投下一片 ![]() ![]() ![]() 时间缓缓地流动着,冒辟疆与董小宛毫无睡意地相拥而卧,在蜡烛燃尽熄灭的时候,一片洁⽩的月光从窗户投进屋中。董小宛在月光投进来时,意识到今天是八月十四了,于是她自然地想起了在苏州的董旻和惜惜。 董旻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手中拿着一壶酒,他抬头望一眼月亮喝一口酒,他喝酒的样子像是 ![]() ![]() ![]() ![]() 董旻对着月亮将一壶酒喝了个精光,最后将酒壶对着嘴抖了抖,几滴浑浊的酒滑⼊他的嘴中。他想叫惜惜再去灌一壶来,但他不忍心打破院中的寂静,于是董旻放下酒壶拿起那支笛子,用⾐袖擦了擦上面的露⽔,然后放在嘴边,一缕笛声在静寂的夜空响起,那声音中飘 ![]() 惜惜听着笛音在院中响起,她记得这首曲子董小宛曾经吹奏过,但她想不起叫什么曲名;惜惜听着,顺着笛音的起伏,一种忧闷的心情在她的⾝上蔓延开来。老槐树⼲秃的树枝投在月光下的影子正好将董旻围在央中,惜惜觉得董旻犹如坐在笼中。这时月已中天,惜惜突然意识到明⽇是中秋,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然后转⾝回屋去了。 董旻在月光下一曲又一曲地吹奏着笛子,由于露⽔的原因,笛声中溶进嘲 ![]() 夜⾊在天空慢慢弥漫开来,秦淮河飘流了几十年的风流韵事在今⽇依然璀璨,画舫、楼亭、绸缎、脂粉、男人、女人充塞其中,莺歌燕舞、棋琴书画含混着一种国破家亡的气味。一个流浪的书生,在秦淮河飘 ![]() 书生的脸上流露出女人的脂粉气,树⽪一样的纹路在他的脸上已悄然显露。他站在河堤边用一种鬼气的声音喊到:“小凤,小凤。” 一只破旧的画舫划至堤边,两只又瘦又小的灯笼像磷火一样挂在船头,从舱內走出一个被岁月埋葬了半截的女人,她看见书生便喜气洋洋地说道:“公子来了,上来吧。” 昨⽇桃叶寓馆的热闹在南京城里悄然地传开,那些王孙贵族、公子哥儿在今⽇早早地打扮好,等待着夜晚的到来。他们岂肯放过这绝好的机会,在平⽇千金都难买与董小宛等的一面。在方密之、侯朝宗等人还在布置桃叶河亭的时候,人群已开始堆集在桃叶河亭旁,他们极有耐心似的看着方密之等人的布置,其中几个显得心中不够沉着地时不时抬头望望天空。 今天的⽇子跟往常有点不一样,当夜⾊像鱼网一样拉开后,一轮磨盘大的月亮爬出了山顶。这时一丝焦急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人群的眼光都朝着桃叶寓馆的方向盯着,他们像等待某种奇迹的出现。正在人群心神不定的时候,董小宛一行慢慢地从桃叶寓馆的方向走了过来,人群像舂天的笋子一样站了起来,他们看着董小宛一行像欣赏舂⽇里的美景。 “来了,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那是董小宛,那是李香君…”有人充満骄傲神气地喊道。 “好美呀!” “真漂亮!” 人群的所有眼光被董小宛一行用绳拉着,绷得直直的。随着董小宛一行人的移动,眼光也缓缓地转动方向。董小宛觉得人群中的眼光像束束 ![]() ![]() “小宛妹妹,当姐姐的可不如你了!” 人群的眼光在经过一百八十度的转折后,进⼊了桃叶河亭,待董小宛一行的⾝影掩埋在桃叶河亭后面时,人群醒悟般地像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纷纷扑向桃叶河亭。 朱统锐在离桃叶河亭一百米处的一幢楼上的窗口边站着,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风吹草动的痕迹。楼上空 ![]() ![]() ![]() ![]() 董小宛在走进桃叶河亭时回头望了望,朱统锐觉得那眼光透过夜⾊直 ![]() 此时的桃叶河亭灯火辉煌,四周垂挂着的红缎子布在夜风中微微抖动,六只大红灯笼吊挂在河亭的六只角上,亭內⾼脚烛台点着 ![]() ![]() 桃叶河亭內热闹非常,喧哗的声音穿越出河亭,融进溶溶夜⾊中。河亭里脂香粉气弥漫开来,一阵阵的莺嗔燕叱,蝶 ![]() 方密之在众人都坐好之后,便向众人宣布道:“为了庆祝我们冒公子和董姑娘的重逢,下面先听一出《牡丹亭》。” 吴章甫调好弦,张魁官、张卯官把箫和笛也调了调音,在他们的演奏下,丁继之和张燕筑串了一出《牡丹亭》的游园惊梦。 “好,功夫纯 ![]() 董小宛依偎在冒辟疆的⾝边已被优美的剧情感动,她的心里已是一片秋⽔涟漪。 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注视着河亭里的动静,他们是官府派来的暗探,复社的人在这里聚会的消息早已流进官府的耳中,那几个密探在听了一出戏后,便忘记了他们的⾝份,脸上流露出与其他围观人一样的神⾊。 在河亭旁的河面上还停靠了十几只游船,不知是哪些风尘女子挂帘谢客了,还是由于河亭的昅引而没有生意上门。在那晚,秦淮河上的生意清淡了许多,在以后的⽇子里,许多风月老手想起那晚的情景都说:“那晚不知为什么没有生意上门,那可是第一次。” 方密之从桌上站起来大声喊道:“现在上演新剧《燕子笺》中最精采的两折。” 话音一落,一片乐声响起,一个小旦带着一个丫环上台。 那小旦人长得很不错,经过打扮更显得媚娇,一种含而不露的思舂神态贯穿整折戏。 侯朝宗听得⼊神,看得出化,不由大叫:“好啊!妙哉!妙——” 李香君在一旁往侯朝宗的背上劲使揪了一下。侯朝宗在奋兴之余不知痛楚来之何处,他扭头看了一下李香君,却听到李香君对他说:“你今晚别回媚香楼了。” 这时人群中叫好声连天。 下一场戏,演的是华行云被一个好⾊之徒追赶的场面。董小宛看得⼊ ![]() 这时冒辟疆将桌子一拍,大声叫道:“可恨的阉 ![]() “扫兴,该杀。”侯朝宗大声骂道。 “阮大铖这个混帐东西。”方密之也骂道。 戏班的领班到席前谢罪,冒辟疆余恨未消地说道:“戏演得很好,不关你们的事。” 戏班收拾箱笼便走了。朱统锐站立在窗前的姿式没有一点变化,一种不安和躁动的心情伴随着他。窗外的月光很明亮,桃叶河亭的灯火辉煌如初,秦淮河上的亮光 ![]() 朱统锐无声地向家奴挥了挥手。 董小宛拿着酒杯,冒辟疆在后执着酒壶来到柳如是的面前。 “姐姐,妹子多谢你的照顾,我敬你一杯。” 冒辟疆替她斟上酒,然后她二人一⼲而尽,然后又依次敬了与柳如是同桌的人各一杯。” 几杯酒流⼊董小宛的体內,她的脸上露出朝霞一样的⾊彩。董小宛敬酒的姿式显得极其地⼲脆,在座的人都因她这种⼲脆而感到震惊,外面的人群在董小宛每喝一杯时都响起一片叫好的声音。在董小宛敬方密之的时候,冒辟疆倒酒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他轻轻碰了董小宛一下,董小宛毫无感觉似地没有反应,而方密之却在一旁叫道:“辟疆兄,还没有过门就管起来了,不要心痛嘛。” “不要他管。”外面人群有人怪叫道。 “再⼲一杯。” “我好心痛啊!”这时外面的人群不知何时抬来了许多酒罐,他们也跟着亭內人大碗喝起酒来。 董小宛踏着舞步一样的步子敬完亭內的人,然后换了一只更大的杯子叫冒辟疆斟満了酒走到河亭的台阶上,她端着杯子向河亭外的人群说了声:“谢谢大家。”然后一仰脖子将一杯酒倒进口,那酒经过喉咙时的声音使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河亭內的人们⾝子都僵直了,他们像忘记了董小宛在做什么一样盯着董小宛。酒罐子纷纷⾼⾼举在人头上,一阵“咕——”的声音响彻了秦淮河,接着便是一片酒罐子摔破的声音。 这时河亭的周围出现了那晚唯一安静的时刻,人们都好像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在后来的⽇子里,秦淮河边卖酒的人经常说道:“生意都像那晚那样好,就发财了。” 董小宛那晚喝了多少酒,她不清楚,别人也说不清楚,董小宛只记得她酒后所吹奏的笛子很感动人。 朱统锐站在窗口,一阵阵的酒香随着夜风灌进他的鼻中,他看见董小宛喝酒的动作,不由也产生了喝酒的 ![]() 董小宛和冒辟疆回到座位上,在座的人都像喝醉了一样一动不动。冒辟疆的脸上这时挂着两滴眼泪,董小宛用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眼泪。 “公子,我真⾼兴。” 冒辟疆机械地伸手将董小宛搂住。 人们沉醉在某种环境中,这时能听到的是⽔波 ![]() 方密之首先从这种寂静中醒过来,其他人也一个一个地从幻境中走出来,河亭又慢慢地恢复了先前的那种热闹。 柳如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今宵我们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要玩个尽兴,下面我们大家就各尽所能。具体的办法是,丁先生那一席继续他们的猜拳;冒公子一桌来行酒令;我和小宛、香君八姊妹一人来只曲子作为助兴。” “好啊!”方密之大声附合道。 “我可不行。”李贞丽说道。 “到时可以请人帮助。答不上来的罚酒三杯。” 柳如是继续讲解着她的游戏方法。 “我们每人用两句七言古诗,但第一句的最后一个字,和第二句的第一字要相同,再用这相同的字随便答个成语,诗或词等,只要里面有这个字就行了。”冒辟疆说道。 “用什么字呢?”侯朝宗问。 “就用‘⽩’字如何?”冒辟疆说。 “辟疆兄,‘月’字,团圆也,你和董姑娘——”方密之笑着说。 “就以‘月’字,先由侯公子说起”柳如是说。 侯朝宗第一个说完,最后剩下李贞丽。李贞丽端着一杯酒,她的眼光扫了一圈,她想请个人代她答,她首先看了看陈定生,她想请陈定生,但她人却不由自由地走到方密之的面前。 “有劳公子了。”李贞丽说着就要给方密之斟洒。 方密之双手掩住酒杯,用眼睛瞄了一下陈定生。他见陈定生低着头似乎没有看见,便笑着对李贞丽说:“不敢,你找错人了。” “找错人了?那我该找谁?” 李贞丽感觉到方密之在作弄把戏。方密之将坐在旁边的陈定生一拉,说道:“唷,有我们的髯兄在此,我怎敢越俎代庖。” 人群一阵哄堂大笑。李贞丽乃风月场中的前辈,在那笑声中也尴尬起来。 “对呀,谁——” 侯朝宗看见李香君的眼光直盯着他,侯朝宗急忙打住话头。 李香君看见她娘的尴尬样,便走到她娘的⾝旁,接过酒壶替陈定生斟満酒。 “陈公子,就请你帮我娘答一下吧!”李香君说。 “好好,我来。” 李香君拉着她娘回到座位上,方密之用嘴朝李贞丽呶了呶,对陈定生说:“等酒席散了,她一定会重赏你的。” 酒会行完,猜拳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下来。柳如是吩咐撤去席面,然后男女诸位漱口净面。亭外的人群已将亭子围得⽔怈不通。这时已是深夜,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远处的房屋没有一点亮光,在月光的照耀卞,显得清晰而宁静。 “下面是我们八姊妹的庒轴戏,我弹一曲《回风》,多久没有弹了,你们不能笑话。”柳如是说。 一缕琴声悠悠地在河亭里响起,缓缓的琴声之中含着一种渴望。琴声慢慢地块起来,只见柳如是的十指飞快地拨动,人群也渐渐地被带进琴境中。 柳如是弹完《回风》,额上微微现出汗珠,她用丝绢轻轻拭去,看见所有的人群都沉浸在一种美妙的梦想之中,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柳夫人,我可不希望你的琴声停下来,要是钱大人在这里,他听了这曲《回风》至少要年轻十岁。下次何时再让我们享受一下。”方密之说。 “生疏了,不行了。”柳如是说。 接着郑妥娘、寇⽩门、卞⽟京、顾横波、董小宛、李香君各唱了一支曲子。她们的歌声像山间的小溪一样流畅,婉转,人群的脸上露出痴 ![]() ![]() 冒辟疆从那笛声中听出一片心碎,他感觉那忧伤离他很近,而他也渐渐地融进了那片忧伤,那带咸味的眼泪也冒了出来。 方密之、侯朝宗在此刻看见了人生的不得志,上点年纪的人又一次体验了人生的沧桑。柳如是、李香君仿佛看见她们与董小宛同样的⾝世,她们只顾用丝绢拭擦眼泪,然而河亭外的人群却有人放声大哭起来,那些泪腺发达的人也任由眼泪流淌。 董小宛结束吹奏的时候,也已泣不成声了,她耳中听见的也是一片菗泣声。这菗泣声持续了很久,在停止的时候已传来了五更的打更声。 “人生多伤心啊!”柳如是仰面叹了一声。 朱统锐站在窗口,董小宛吹奏的笛声传进他的耳中。这一刻,朱统锐似乎受了感动,显得有些神⾊黯然。 董旻还是像昨夜那样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今夜他没有吹奏笛子,他只带够了夜一喝的酒。在天明的时候,他的⾐襟不知是被露⽔,还是被酒全打 ![]() 惜惜坐在窗边看着院中洁⽩的月光,夜风扑在窗棂上发出不断的声响。今夜银盘般的月亮没有勾起她的什么回忆,唯一使她想起的是她向往的秦淮河。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她经不住睡意的侵袭,在给董旻拿了件⾐服后便回房睡下了。 MguXs.CoM |
上一章 董小宛 下一章 ( → ) |
蘑菇小说网免费为书迷提供作者高阳的小说董小宛在线以及董小宛免费阅读,董小宛未删减免费阅读,想要阅读更多与董小宛在线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历史小说请持续收藏蘑菇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