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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广岛札记 作者:大江健三郎 | 书号:42234 时间:2017/9/28 字数:8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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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正统的人 一位偶然来到某一城市的旅行者,在那里卷⼊了一场⿇烦的事件,而他却没有退缩,并投⾝其中力图解决它。这是通俗小说作家惯用的手法。原子病医院院长重藤文夫就如同这位旅行者一样来到广岛赴任。当他还未能弄清这一城市的地理情况时,便碰上了那个致命的⽇子。当一个城市受到万分猖獗的鼠疫袭击时,将会发布戒严令,并将这一城市像孤岛一样彻底封锁起来。而遭到当代最为凶残的“鼠疫”袭击的广岛,却未能被封锁。但是,从那一天起,重藤博士却将他自己封锁在这个城市里了。他和从原弹子爆炸之后便开始从事救护活动的众多医生一样,立即开始同这一奇怪的炸弹所带来的后果进行斗争(重藤博士在奔赴⽇本红十字会医院途中,在东练兵场,曾为一对満⾝是⾎的医生夫妇救治,他们未曾互通姓名便匆匆分手了。但在广岛市医师会关于被炸当时救护活动的征询调查中,却记载着曾有一位医生⾝负重伤,虽在东练兵场接受治疗,但仍不能动,因此未能参加救护活动。 ![]() 在重藤博士院长室的文件柜里收蔵着两篇论文,它们是为纪念原弹子所带来的悲惨后果寻求线索的初期阶段而撰写的。其中,最早期的一篇题为《关于原弹子爆炸导致的脫发者的统计调查》。如同这一朴素的标题一样,它说明当初是在何等简陋的条件下,人们开始探索原弹子所带来的后果真相的。观察者在脫发者秃头数字统计的后面,正在看到一个极端恐怖而大巨的 ![]() 另一篇论文的作者是一位名叫山胁卓壮的青年实习医生,文章的题目是《广岛原弹子受害者的⽩⾎病发病率及其部分临 ![]() ![]() 当地的医生早已注意到在广岛的原弹子受害者中出现大量的⽩⾎病患者,而且其数量仍在不断增加。尤其是对X光医学造诣颇深的重藤博士就是最早对于广岛的⽩⾎病的真正涵义怀有可怕预想的人们中的一员。广岛的內科医生曾在报纸上发表过有关对这种⽩⾎病表示怀疑的文章,但立即遭到ABCC的猛烈抨击。从而妨碍了广岛市民将⽩⾎病列为有关原弹子的常识。重藤博士选中了青年的医科学生山胁,并给他以启示。于是山胁便开始着手从事有关⽩⾎病的具体统计工作。然而,当时在⽇本没有关于一般 ![]() 他向全国的大学附属医院发出信件,试图参照各医院的⽩⾎病病例,不久便获得反响,成为他开展工作的线索。为了对广岛市的⽩⾎病患者做出统计,他一一查阅了大约三万份战后广岛市死亡者的诊断书,同时还走访了死于⽩⾎病者的主治医生,听取他们的诊断,并搜集标本。 正在这时,ABCC开始注意到山胁的调查工作,曾经为他提供过汽车和资料,为统计工作的进展助一臂之力。因为,一般而言,没有证据⾜以说明,ABCC对⽇本医生以其独自的方法对原子病所进行的探索持有善意的态度,所以,山胁的情况,只能视为一个特殊幸运的例外。两年之后,他完成了这项统计工作,它具有重大的划时代的意义。 目前,山胁是广岛的一位儿科开业医生。他现在从事的儿科工作,似乎同《广岛原弹子受害者的⽩⾎病发病率及其部分临 ![]() 尤其是当我同山胁会见后不久,又向当时已任原子病医院院长的重藤博士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我说,就一般而言,作为一名年轻的实习医生在取得博士学位之后,难道不可能将原子病的研究工作始终坚持下去吗?对此,重藤博士回答如下: “无论原子病医院的业务负责人如何満怀热情地去对原子病进行探索,也很难使年轻的医科学生们有兴趣只将原子病作为他们毕生的研究课题。对于一种不能 ![]() 尽管是无法 ![]() ![]() 重藤博士还曾向我谈到山胁的论文在获取博士学位时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和博士的担心。就这篇论文的重大意义而言,虽说是不可思议的,但实际上在当时的⾎ ![]() 也就是说,一些拥有实力的医学权威人士 ![]() 重藤博士自原弹子爆炸的那一瞬间开始,战后20年来,也就是原弹子爆炸后的20年来,始终是广岛原弹子受害者⽇常治疗的负责人。从原子病医院创立之前就是如此,而且,他在担任原子病医院院长之后,仍然不得不继续兼任广岛红十字会医院院长的职务。 原子病医院不是单纯的研究机构,而是坚持⽇常治疗的医疗机构。至于重藤博士本人则是战斗在医疗第一线的医生。因此,从重藤博士为核心的原子病医院医生们所从事的研究工作,完全是同临 ![]() 原子病医院的医生们在同侵蚀着人类肌体的这一人类从未遇到过的怪物作斗争的过程中,他们采取了一面对患者进行治疗,一面向着具体的令人惊心动魄的核心靠近的战术。同时,他们所能采取的也只有这种战术。这些医生所从事的放 ![]() ![]() ![]() ![]() 今堀诚二在其《原弹子氢弹时代》一书中曾记载了当时一度出现的情况。由于原弹子爆炸当年的冬天,因受到原弹子伤害而死亡和患病的人数在减少,所以“人们普遍认为,连那样可怕的原子病,估计也会得到 ![]() ![]() 1945年秋美军关于原弹子灾害调查声明曾作出如下分析:“因受原弹子放 ![]() ![]() “市內医院住院患者的减少,也是使GHQ①安下心来的原因之一。而它却同下述情况有很大关系。医院的门窗全部敞开着,一块玻璃也没有,住院的原弹子受害者忍受不住寒冷而纷纷逃回家去了。而医院本⾝也认为原子病已获得 ![]() ![]() ![]() ![]() ![]() ![]() ![]() ①统帅部——译者。 重藤博士是一位头脑冷静的学者,他 ![]() ![]() ![]() 医生们在接触现实的原弹子受害者过程中,通过摸索一一证实,从而揭示怪物的真相。然而另一方面,这一尝试也并非同自由的想象力毫无关联。勿宁说,他们只有在这一想象力的支撑下,才得以在具体的患者病痛后面,看清那大巨怪物的可憎魔影。 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想象力?他们在思索着,如果没有原弹子的影响,这位病人将是健康的。因此,这位受到原弹子灾害的病人目前的疾病,显然是由原弹子爆炸引起的。他们还认为,在那场非同凡响的大爆炸之后,受到辐 ![]() 我们可以设想原弹子受害者出现某种症状,东京的医务工作者们或许会反问,这一症状从病理学角度而言为什么同原弹子有关?实际上,广岛的医生们往往无言以对。而且,也可能医学史会很快证明其中的若⼲病例确实同原弹子无关。然而,真正为广岛原弹子提供救助的只有那些默默无闻、脚踏实地工作着的医生们。因为他们拥有自由的想象力,认为原弹子可能引起任何症状。 这种不受任何束缚的想象力和具体的积极治疗成果的积累,使单纯的对脫发者的统计,发展到将原弹子同⽩⾎病联系起来,并引导眼科医生对原弹子⽩內障的探索。那么,未来的广岛医生们将会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那就是通过因癌症而死亡者的统计,将癌症同原弹子联系起来进行研究。同时,作为未来的问题,还将以不屈不挠的努力,去探索有关下一代的原子病问题。 然而,原弹子为人类所带来的影响,直至20年后的今天,仍有某些问题尚处于无法解释的怪异状态,只能说是原因不明。正因为如此,就更加永远需要拥有不僵化的自由奔放的想象力的医生们。 例如,我曾听到过有关一位妇女的传闻。她在距爆炸中心八百米处被炸,并获救。以后生下两个健康的孩子,平安度⽇。在那一个可怕的早晨,她正在女子中学的 ![]() ![]() 谈到苦涩的心态,应该说广岛医生们的自由的想象力本⾝,就是一种令人生畏的想象力。将⽩⾎病同原弹子爆炸联系起来的想象力,迫使人们不得不面对一个大巨的恐怖。而且,我们尤其不能忘却的是这些医生们本⾝就是原弹子受害者。广岛的医生们 ![]() ![]() 重藤博士设想以广岛市內的⾼中学生为对象,对下一代的原子病进行综合调查。但他遇到的最大难题是,这项调查是绝对必要的,但同时又惟恐在广岛的⾼中学生,即原弹子受害者的后代中引起严重的不安和动摇。问题在于这项调查涉及到诸如⽩⾎病之类的疾患,而人类至今尚未掌握⾜以攻克它的手段,从而使博士更加陷于进退维⾕的窘境。 然而,对于下一代原子病的追究是绝对需要进行的。因为它不同于逐步死去人们的原子病,而是仍将继续活下去的人们的原子病问题。国美最早向ABCC派来的也都是优秀的遗传学家。这就是说,从长达20年之久的原弹子医疗史的初期开始,关于下一代的原子病问题便已成为全世界所有医生们关注的焦点。只不过是由于这一设想⾜以令人产生极为強烈而又深不可测的恐惧心理,因而在某些情况下才采取“姐小们,请放心”之类的乐观态度。然而,今天当原弹子爆炸20周年即将来临之际,关于下一代原子病的调查工作已成为迫在眉睫的课题。尽管面临着如此严重的人 ![]() ![]() ![]() 这或许是我最为乐观的推测。以广岛市內全部青年为对象的关于下一代原子病的调查工作,是否会将这些青年从惶惑和孤独的境地中解放出来,引导他们走进一个团结互助的新天地呢? 我曾经采访过两位在原弹子爆炸之后从广岛来到东京的青年。其中的一位是一条腿残废的小个子。他和同样受到原弹子灾害的朋友们一道,在东京的一个教会学校的附属机构中做工, ![]() 另一个青年是一位浑⾝散发着耝犷气息的体力劳动者。他曾在京都有过未婚 ![]() ![]() ![]() ![]() 如果将这两位青年的定安的生活和充満危机的生活所导致的后果加以比较,它们的区别就在于前者不孤独,而后者只能如同一只离群的狼。我时常怀着悔恨的心情想起,当初我未能请求那位沉稳的青年制⾐工人将这一狂热而耝暴的人昅收到他们的集体中去。但是,无论是我,还是那位钉包装箱的青年都很清楚,青年制⾐工人也为他自己和他同伴们的问题而自顾不暇。 对于是否是原弹子受害者的子女不加区别地以全部广岛青年为对象,进行下一代原子病的综合调查,从中发现他们拥有的某种共 ![]() ![]() 为了理解重藤文夫博士在战后20年中所拥有的威望,必须特别注意到他始终在坚持经营原子病医院这一具有政治意义的工作。然而,即便对此姑且不论,仅仅通过以上的几个小故事,许多实真的人们的形象就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他们敢于正视广岛的现实,既不过分绝望,也不抱有幻想。我愿将具有这一形象的人们称之为正统的人。20年来广岛的情况始终是严酷的,即使有数以百计的正统的群体,也不⾜以与之相对抗。但是,尽管如此,真正敢于同这一毫无胜利希望、最为险恶的现实相抗争的,仍然只是这些正统的人们。我认为重藤文夫博士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典型。 关于国中的核试验,它被视为⾰命之后,国中坚持自力更生路线所取得的最大发展成果;核弹被视为充満新的自豪感的国中 民人族主义的象征。我也赞成这种分析和理论。但同时,我认为应该以让广岛继续存在下去的⽇本人的名义,向包括国中在內的、现在与将来拥有核武器的一切国家提出作为否定象征的、对广岛原弹子爆炸的态度。换言之,就是亟需确立一种在原弹子爆炸20年后的新的⽇本人的民族主义态度。而广岛的那些正统的人们,正是我心目中⽇本新的民族主义积极象征的具体形象。 mG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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