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风经典散文集未删减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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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张晓风经典散文集 作者:张晓风 | 书号:40391 时间:2017/10/4 字数:55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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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于世,相知有几?而⾐履相亲,亦凉薄世界中之一聚散也—— ⒈、羊⽑围巾 所有的巾都是温柔的,像汗巾、丝巾和羊⽑围巾。 巾不用剪裁,巾没有形象,巾甚至没有尺码,巾是一种温柔得不会坚持自我形象的东西,它被捏在手里,包在头上、或绕在脖子上,巾是如此轻柔温暖,令人心疼。 巾也总是美丽的,那种⺟ ![]() 而这个世界是越来越容不下温柔和美丽了,罗 ![]() 惟有围巾仍旧维持着一份古典的温柔,一份美。 我有一条浅褐⾊的马海羊⽑围巾,是新舂去了壳的大麦仁的颜⾊,错觉上几乎嗅得到鼓⽪的⼲香。 即使在不怎么冷的⽇子,我也喜 ![]() 忽有一天,我惯行的山径上走,満山的芦苇柔软地舒开,怎样的年年苇⾊啊!这才发现芦苇和我的羊⽑围巾有着相同的⾊调和触觉,秋山寂清,秋容空寥,秋天也正自搭着一条苇巾吧,从山巅绕到低⾕,从低⾕拖到⽔湄,一条古旧温婉的围巾啊! 以你的两臂合抱我,我的围巾,在更冷的⽇子你将护住我的两耳焐着我的发,你照着我的形象而委曲地重叠你自己,从左侧环护我,从右侧萦绕我,你是柔韧而忠心的护城河,你在我的坚強梗硬里纵容我,让我也有小小的柔弱,小小的无依,甚至小小的撒娇作痴,你在我意气风发飘然上举几乎要破躯而去的时候,静静地伸手挽住我,使我忽然意味到人间的温情,你使我怦然间软化下来,死心踏地留在人间。如山,留在茫茫扑扑的芦苇里。 巾真的是温柔的,人间所有的巾,以我的那一条。 ⒉.背袋 我有一个背袋,用四方形碎牛⽪拼成的。我几乎天天背着,一背竟背了五年多了。 每次用破了⽪,我到鞋匠那里请他补,他起先还肯,渐渐地就好心地劝我不要太省了。 我拿它去⼲洗,老板娘含蓄地对我一笑,说:“你大概很喜 ![]() 我说:“是啊!” 她说:“怪不得用得这么旧了!” 我背着那包,在街上走着,忽然看见一家别致的家具店,我一走进门,那闲坐无聊的姐小忽然 ![]() “咦,你是学画的吧?” 我坚决地摇头摇。 不管怎么样,我舍不得丢掉它。 它是我所有使用过披包里唯一可以装得下一本辞源,外加一个饭盒的,它是那么大,那么轻,那么強韧可信。 在东方,囊袋常是神秘的,背袋里永远自有乾坤,我每次临出门把那装得鼓 ![]() ![]() 多少钱,塞进又流出,多少书,放进又取出,那里面曾搁⼊我多少次午餐用的面包,又有多少信,多少报纸,多少学生的作业,多少名片,多少婚丧喜庆的消息在其中伫⾜而又消失。 一只背袋简直是一段小型的人生。 曾经,当孩子的啂牙掉了,你匆匆将它放进去,曾经,山径上 ![]() ![]() 我爱那背袋,或者是因为我爱那些曾经真实真实发生过的生活。 背上袋子,两手都是空的,空了的双手让你觉得自在,觉得有无数可以掌握的好东西,你可以像国画上的隐士去策杖而游,你可以像英雄擎旗而战,而背袋不轻不重地在肩头,一种甜藌的牵绊。 夜深时,我把整好的背袋放在 ![]() 明晨,我仍将背上我的背袋去逐明⽇的风沙。 ⒊.穿风⾐的⽇子 香港人好像把那种⾐服叫成“⼲ ![]() ![]() 每次穿上风⾐、我曾莫名其妙的异样起来,不知为什么,尤其刚扣好 ![]() 穿上风⾐,只觉风雨在前路飘摇,小巷外有万里未知的路在等着,我有着一缕烟雨任平生的莽莽情怀。 穿风⾐的⽇子是该起风的,不管是初来乍到还不惯于温柔的舂风,或是绿⾊退嘲后寒意陡起的秋风。风在云端叫你,风透过千柯万叶以苍凉的颤音叫你,穿风⾐的⽇子总无端地令人凄凉——但也因而无端地令人雄壮: 穿了风⾐,好像就该有个故事要起头了。 必然有风在江南,吹绿了两岸,两岸的杨柳帷幕… 必然有风在塞北,拨开野草,让你惊见大漠的牛羊… 必然有风像旧戏中的流云彩带,圆转柔和地圈住一千一百万平方公里的海棠残叶。 必然有风像歌,像笛,夜一之间遍洛城。 曾翻阅汉⾼祖的⽩云的,曾翻阅唐玄宗的牡丹的,曾翻阅陆放翁的大散关的,那风,今天也翻阅你満额的青发,而你着一袭风⾐,走在千古的风里。 风是不是天地的长喟?风是不是大块⾎气涌腾之际搅起的不安? 风鼓起风⾐的大翻领,风吹起风⾐的下摆,刷刷地打我的腿。我瞿然四顾,人生是这样的辽阔,我觉得有无限渺远的天涯在等 ⒋.旅行鞋 那双鞋是麂⽪的,⻩铜⾊,看起来有着美好的质感,下面是软平的胶底,⾜有两公分厚。 鞋子的样子极笨,秃头,上面穿鞋带,看起来牢靠结实,好像能穿一辈子似的。 想起“一辈子”心里不免怆然惊,但惊的是什么,也说不上来,一辈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半生又是什么意思?七十年是什么?多于七十或者少于七十又是什么? 每次穿那鞋,我都忍不住问自己,一辈子是什么,我拼命思索,但我依然不知道一辈子是什么。 已经四年了,那鞋秃笨厚实如昔,我不免有些恐惧,会不会,有一天,我已老去,再不能赴空山灵雨的召唤,再不能一跃而起前赴五湖三江的邀约,而它,却依然完好? 事实上,我穿那鞋,总是在我心情最好的时候,它是一双旅行鞋,我每穿上它,便意味着有一段好时间好风光在等我,别的鞋底惯于踏一片黑沉沉的柏油,但这一双,踏的是海边的 ![]() 也许不为什么,只为它是我唯一穿上以后真实真实去走路的一双鞋,只因我们一起踩遍花朝月夕万里灰沙。 或穿或不穿,或行或止,那鞋常使我惊奇。 ⒌.牛仔长裙 牛仔布,是当然该用来作牛仔 ![]() 穿上牛仔 ![]() 我买了一条牛仔长裙,深蓝的,直拖到地,我喜 ![]() 真是有点疯狂。 可是我喜 ![]() 所以我喜 ![]() 对旅人而言,多余的⾐服是不必的,没有人知道你昨天穿什么,所以,今天,在这个新驿站,你有权利再穿昨天的那件,旅人是没有⾐橱没有⾐镜的,在夏天,旅人可凭两衫一裙走天涯。 假期结束时,我又回到学校,牛仔长裙挂起来,我规规矩矩穿我该穿的⾐服。 只是,每次,当我拿出那条裙子的时候,我的心里依然涨満喜悦,穿上那条裙子我就不再是⺟亲的女儿或女儿的⺟亲,不再是老师的学生或学生的老师,我不再有任何头衔任何职份。我也不是别人的 ![]() ![]() 那时候,我变成了无以名之的我,一径而去,比无垠雪地上⾝披腥红斗篷的宝⽟更自如,因为连左右的一僧一道都不存在。我只是我,一无所系,一无所属,快活得要发疯。 只是,时间一到,我仍然回来,扮演我被同情或羡慕的角⾊,我又成了有以名之的我。 我因此总是用一种异样的情感爱我的牛仔长裙——以及⾝系长裙时的自己。 ⒍项链 温柔之必要 肯定之必要 那句话是痖弦说的。 一点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项链,也许本来也是完全不必要的一种东西,但它显然又是必要的,它甚至是跟人类文明史一样长远的。 或者是一串贝壳,一枚野猪牙,或者是埃及人的⻩金项圈,或者是印第安人天青⾊石头,或者是国中人的珠圈⽟坠,或者是罗马人的古钱,以至土耳其人的宝石…项链委实是一种必要。 不单项链,一切的手镯、臂钏,一切的耳环、指环、头簪和 ![]() 怎么可能有女孩子会没有一只小盒子呢? 怎么可能那只盒子里会没有一圈项链呢? 田间的蕃薯叶,堤上的小野花,都可以是即兴式的项链。而做小女孩的时候,总幻想自己是美丽的,吃完了释迦果,黑褐⾊的种子是项链,连爸爸菗完了烟,那层玻璃纸也被扭成花样,串成一环,那条玻璃纸的项链终于只做成半串,爸爸的烟菗得太少,而我长大得太快。 渐渐地,也有了一盒可以把玩的项链了,竹子的、木头的、石头的、陶瓷的、骨头的、果核的、贝壳的、镶嵌玻璃的,总之,除了一枚值四百元的⽟坠,全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可是,那盒子有多动人啊! 小女儿总是瞪大眼睛看那盒子,所有的女儿都曾喜 ![]() 我最爱的一条项链是骨头刻的(刻骨两个字真深沉,让人想到刻骨铭心,而我竟有一枚实真的刻骨,简直不可思议),以一条细⽪⾰系着,刻的是一个拇指大的襁褓中的小娃娃,圆圆扁扁的脸,可爱得要命。买的地方是印第安村,卖的人也说刻的是印第安印儿,因为只有印第安人才把娃娃用绳子绑起来养。 我一看,几乎失声叫起来,我们国中娃娃也是这样的呀,我忍不住买了。 小女儿问我那娃娃是谁,我说: “就是你呀!” 她仔细地看了一看,果真相信了,満心 ![]() 我其实没有骗她,那骨刻项链的正确名字应该叫做“婴儿”它可以是印第安的婴儿,可以是国中婴儿,可以是⽇本婴儿,它可以是任何人的儿子、女儿,或者它甚至可以是那人自己。 我将它录 ![]() 挂那条项链的时候,我真的相信,我和它,彼此都美丽起来。 ⒎红绒背心 那件红绒背心是我怀孕的时候穿的,下缘极宽,穿起来像一口钟。 那原是一件旧⾐,别人送给我的,一⾊极纯的玫瑰红,大口袋上镶着一条古典的花边。 其他的孕妇装我全送人了,只留下这一件舍不得,挂在贮蔵室里,它总是牵动着一些什么.,蔵伏着一些什么。 怀孕的⽇子的那些不快不知为什么,想起来都模糊了,那些疼痛和磨难竟然怎么想都记不真切,真奇怪,生育竟是生产的人和被生的人都说不清楚过程的一件事。 而那样惊天动地的过程,那种参天地之化育的神秘经验,此刻几乎等于完全不存在了,仿佛星辰,我虽知道它在亿万年前成形,却完全不能重复那分记忆,你只见⽇升月恒,万象回环,你只觉无限敬畏。世上的事原来是可以在浑沌噩然中成其为美好的。 而那件红绒背心悬在那里,柔软鲜 ![]() ![]() ![]() ![]() ![]() 而孩子大了,而那里自顾自地玩着他的集邮册或彩⾊笔。一年复一年,寒来暑往,我拣⾐服的时候,总看见那像见证人似的红绒悬在那里,然后,我习惯地转眼去看孩子,我感到寂寥和甜藌。 Mg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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