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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如蕤集 作者:沈从文 | 书号:43710 时间:2017/11/11 字数:20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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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中部一个市镇上,十月某⽇落小雨的天气,在边街上一家小小当铺里,敝旧肮脏铺柜下面,站了三个瘦小下![]() ![]() “不行!你别走,出了门,回头来五⽑也不要。” 妇人听到这句话,本来已拿这些东西走过好几个小押铺,出的价钱都不能超过五⽑,一出门,恐怕回来时当真就不要了,所以神气便有点软弱了。她站在那个门边小屏风角上,迟疑了一下,十分忧郁的说:“人家一定要六⽑钱用,不是买米煮饭,是买药救命!” 柜台上几个朝奉恶意的低低的笑着。因为凡是当⾐服的人,全不缺少一种值得哀怜的理由,近来后街一带天花流行,当东西的都说买药,所以更可笑了。 这样一来妇人似乎生了气,走出了门,可是即刻就回来,趑趄回到柜台前了。一会儿重新把手举起那个邋遢包裹,柜上那一话,却并不即伸出手来接受那个肮脏的包袱。还得先说好了条件“五⽑,多一个不要,”答应了,到后才把那个包裹接了过去,重新在柜台上解开,轻轻的抖着那两件旧⾐,口中唱着一种平常人永远听不分明的报告。再过一会儿,就从上面掷来一张棉纸做成的当票,同一封铜子。妇人把当票茫无所知的看了一下,放到汗⾐上贴 ![]() 一 出当铺的门,望望天空细雨已经越落越大了。她记起刚才在当铺柜台边时,地下有几张不知谁人丢下的破报纸,就又重新走回去,拾取了那报纸,把报纸搭盖着头同肩部防雨,才向距边街当铺十二家一条小弄子里走去。 ××的边街位置在×城××市的北方,去本市新近开辟的第四号大柏油路约一里又三分之一,去老城墙不到半里。××的地方因为年来外国商人资本的流⼊,市面发展有出人意外的速度,商埠因为扩张,渐渐有由南向北移去的样子,所以边街附近那几条街,情形也就成天不同。但边街因太同本地人名为“⽩墙的花园”那个专为关闭下 ![]() ![]() ![]() ![]() ![]() 这里虽同××市是一片土地,却因为各样原因,仿佛被弃样子,立独的成为一区。许多住过××市南区及新辟地段住宅区的人,若非特别事情到过这里,仿佛就不会相信×城还有这样一些地方。 九月来,在这些仿照地狱铺排的区域里,一阵⼲燥,一阵霪雨,便照例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流行病,许多人家小孩子都传染着天花。这病如一阵风,向各处人家稠密的方面卷去,每一家有小孩子的,都不免有一个患者,各处都可看到一些人,用红纸遮盖着头部,各处看到肿 ![]() ![]() ![]() 同时这上帝用污秽来扫灭一切污秽的怪病,却从小孩转到了大人方面。一切人都只盼望刮风,因为按照一种无知的传说,这种从地狱带来的病,医药也只能救济那些不该死的人,但若刮了一阵风,那些散播天花小鬼,是可以为一阵大风而刮去,终于渐渐平复的。 这收拾一切的风,应当在什么时候才来?上帝在这里是不存在的,这地方既然为天所弃,风应当从哪儿吹来?自然的,大家都盼望着这奇怪的风,可是多数人在希望中就都先死去了。天气近了深秋,节季已不同了,落了好多天小雨,气候改变了一决,这传染病势力好象也稍稍小了一些。 那个用报纸作帽,在人家屋檐下走着的妇人,这时已走过了名为小街的一个地方,进了一个低低的用一些破旧洋磁脸盆、无用的木片、一些断砖、以及许多想象不到的废物作成屋顶的小屋子里。一进去时,因为里边暗了一点,踹了一脚⽔,吓了一跳,就嘶声叫唤着睡在 ![]() “四容,四容,怎么屋里⽔都満了,你不知道吗?” 卧倒在也算是 ![]() ![]() 但妇人似乎生了一点气,站到门口“你喝多少⽔呀!我问你。我们屋子里全是⽔了,你不知道吗?” “我听到后面有人嚷闹,说大通公司挖沟放了⽔,我听到他们骂人,可不知是谁骂人。” 妇人不理病人,匆匆走到屋后去了。到了后面,便看到有许多人正在用家伙就地挖泥壅堤。因为附近过分低了一点,连⽇雨⽔已汇积成小湖,有灌到这些小小屋子里的趋势。今天却由于附近的工厂里放出积⽔,那些⽔都流向这个低处来,所以许多人家即刻都进⽔了。 这时许多人在合作情形下,用一些家伙从⽔里挖起泥来,就地堆成小堤。一些从天花中逃出了生命的孩子,疾病同饥饿磨折到他们的顽健,皆痴痴的站在⾼处,看他们家里人作事。 妇人问一个脸上痘瘢还未脫尽正在那里掘沟的男子,她喊他祖贵,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那男子正为了这事有点生气,说:“怎么一回事,只有天晓得!我们房屋明天会都在⽔里!” 妇人说:“你家也进⽔了吗?” 男子说:“可以网鱼了!” 妇人说:“别的方法都没有了吗?” 那男子就笑了。“什么方法?”那时正把一铲泥铲起向小堤上抛去“就是这个,劳动神圣。” 另外远一点一个妇人站在⽔边发愁,就告四容⺟亲说“有人已经告局里去了。”那妇人意思,以为局里必定很公道,即刻就有办法的。 “告局里,他们就正想借这件事赶我们!”那男子一面说,一面走过去,把手中的一把铲子向⽔中捞着一个竹筒。“局里人都是強盗!他们只会骗我们、骂我们、诬赖我们,他们只差一件事还不曾做,就是放火烧我们的房子。” 有人就说:“莫 ![]() 那有痘瘢的祖贵说:“区长若肯说真话,他会详详细细告你一切!” 妇人说:“区长说他捐薪⽔发棉⾐,一到十月就要办这件事!” “谁得他的棉⾐?每个区长都这样说,还有更好听更聪明的话!他那么说了,下一次又好派人来排家敛钱,要我们送他的匾。上次为区长登报,出两百钱,张家小九子告我们说,报上还看到我的名字。鬼晓得,名字上了报有什么好处,算什么事!” 另外一个正在搬取泥土、阻拦积⽔到他屋旁的老年人搭话说:“为什么没有好处?我出一百钱,我就没有名字!许多人出一百钱都无名字!” 那祖贵望老年人露出怜悯的微笑:“你要报上有名字吗? 花园里每次砍一个人,就有一个名字在报上…“妇人喊那个站在⽔边发愁的女人,问:”是谁去告局里?“ 那女人说:“帮人写信的张师爷,他说,他去局里报告,要局里派人来看看。他做事是特别热心的。” 那挖泥土脸有痘瘢的男子就说:“他去报告,一面报告这件事,一面就去陪巡长烧烟,讨烟灰吃。” 那发愁的妇人因为不大同意这句话,就分辩说:“什么烧烟?张师爷是好人!他帮你们写信,要过谁一个钱没有?他那兄弟死了,自己背过××去,回来时眼泪未⼲,什么人说,张师爷,做好事,给我写个禀帖,他就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请求!” 祖贵说:“那有什么用处?谁不承认他是好人?可是人好有什么用处?况且他帮你做点事,自己并不忘记他自己的⾝分。他同谁都说他是一个上士,是个军籍中人,现在命运不好,被⾰命的把地位⾰掉了。他到这里就因为他觉得比你们⾼贵,比你们⾝分⾼一层,可怜你们,处处帮你们的忙。他向你们借钱,借一个就还一个。可是一发瘾了,这条曲蟮,除了到巡长处讨烟灰吃以外,就没有什么去处!” “可是巡长看得起他,局里人全看得起他!” “你说巡长送他的烟灰是不是?” “他是读书人。” “他是读书人?丢读书人的丑!”这男子复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他算不得读书人!读书人都无聇,我看不起读书人。 因为他们认得几个字,就想得出许多方法欺侮我们,害迫我们,哄我们,骗我们。我恨他们…“那发愁女人心想,”你跟谁学来的这些空话?“忙把手指塞到耳朵,把头 ![]() 这时远远的,正有一个妇人在屋里悠悠的哭着,一定的,什么充満了⽔的小屋里,一个下 ![]() ![]() ![]() 这时节妇人记起自己家中那个病人要⽔喝了,忙匆匆回到自己屋里去,因为地下⽔已把土泡松了,一不小心,便滑了一下,把搁到架上一个空镔铁盒子碰落了地,哗啷啷的响着,手中那一封铜子也打散到⽔里了。 ![]() 妇人懊恼的从⽔里爬起“见了鬼!”她不即捡钱,把手在⾝上擦着,伸到一堆破絮里去摸病人的额部,走过⽔缸边去舀⽔,但又记起病人喝冷⽔不好,就说:“四容,你莫喝冷⽔,等一等我烧⽔喝。” 病人似乎不甚清醒,只含含糊糊说一些旁的话。 妇人于是蹲到 ![]() ![]() ![]() ![]() “娘,口⼲得很,你舀点冷⽔给我喝喝吧,我心上发烧!” 妇人一句话不说,拿了一个罐子走出去了,到另外一个正在烧⽔的人家,讨了些温⽔,拿回来给病人。病人得到⽔,即刻就全喝了。把⽔喝过一会后,病人清醒了许多,就问这时已到了什么时候,是不是要夜了。妇人傍在 ![]() ![]() 那病人把⽔喝过以后,想坐起来,妇人就扶了他起来,不许他下 ![]() ![]() 妇人见孩子的痛苦样子,就问他:“四容,你说真话,好了一点没有?” “好多了。娘你急什么?我们的命在天上,不在自己手上。” “我看你今天烧得更厉害。” “谁知道?”病人说着,想起先一时的梦,就柔弱的笑了。 “我先一会儿好象吃了很多桃子同梨,这几天什么地方会有桃子?” 妇人说“你想吃桃子吗?” “我想吃橘子。” “这两天好象有橘子上市了。” “我想到的很多,不是当真要吃的。我梦到很多我们买不起的东西!我梦里看到多少好东西呀!我看到大鱼,三尺长的大鱼,从 ![]() 妇人听说要死了,心里有一点儿纷 ![]() ![]() “好一点,谢谢你。我这屋子里全是⽔了,你不坐坐吗?” “不坐喔,我家里也是⽔!今天你怎么不过花园?我在窑货铺碰到七叔,他问你,多久不见你了。他要你去,有事情要你做。” “七叔孩子不好了吗?” “你说是第几的?第二的好了,第四的第五的早埋了。” 那病人听到外面的话,就问妇人:“娘,怎么,七叔孩子死了吗?”妇人赶快走到门外边去,向那个停顿在门口的女人摇手,要她不要再说。 不一会儿,这妇人就离了病人,过本地人大家都叫它作“⽩墙的花园”的监牢那边去,在监牢外一条街上,一家卖烟的小屋前,便遇着了专司这个监牢买物送饭各样杂琐事情的七叔。这是一个秃头红脸小⾝材的老年人,在监狱里作了十四年的小事,讨了一个疯瘫的 ![]() ![]() ![]() ![]() ![]() ![]() 这秃头⽗亲因为挂念到几个幼小的孩子,常常⽩天回去看看,有时就抱了最小那一个到狱中去,站到栅栏边同那些犯人玩玩。这秃头同本街人皆称为刘娘的妇人,原有一点亲戚关系,所以妇人也有机会常常在牢狱走动走动,凡有犯人请托秃头做的事,秃头忙不过来时,就由妇人去作。照例如当点东西,或买买别的吃用物品,妇人因为到底是一个妇人,很耐烦的去讲价钱,很小心的去选择适当的货物,所以更能得到狱中的信任与喜悦。她还会 ![]() ![]() 因为本地天花的流行,各家都有了病人,一个在学剃头的孩子四容,平时顽健如小马,成天随了他的师傅,肩挑竖有小小朱红旗竿的担子,到各处小地方去剃头,忽然也害了这脏玻这寡妇服侍到儿子,忙到过公医院去讨发表药,忙到过药王宮去求神,忙到一切事情,所以好一些⽇子,不曾过花园那边去。 就是那么几天,多少人家的小孩子都给收拾了。 妇人见到了秃头七叔,就走过去喊“七叔”秃头望着妇人,看看妇人的神气,以为孩子死了。秃头说:“怎么,四容孩子丢了吗?”妇人说“没有。我听人说小五小四,…”秃头略略显出慌张:“你来,到我家坐坐,我同你说话。” 秃头就烟馆门前摊子上的香火,昅燃了一 ![]() ![]() ![]() 妇人到秃头家里去,谈了一阵死的病的一切事情,把秃头嘱咐代向万盛去当的银镯钏同戒指,袖到⾝上后,就辞了秃头,过后街去。把事办妥后又到狱里去找秃头, ![]() ![]() ![]() 过后听到门前有打小锣的过⾝,妇人赶忙从病人枕下取了些钱,走出去买当夜饭吃的切饼同烧薯。回来时,把一⾐兜吃的东西都向 ![]() ![]() ![]() 我笑祖贵,⽩天挖沟怈⽔时,一面挖泥一面骂张师爷,这时两人在摊子边吃饼喝酒,又同张师爷争到会钞,可是两个人原来都是记帐。“ “他们都能记帐!” “他⽇有钱时又不放赖,为什么不可以记帐?” “祖贵病好了吗?” “什么病会打倒他呢?谁也打不倒他,他躺到 ![]() “他会法术。他那样子是会法术的神气。” “哪里!他是一个強硬的人!人一強硬还怕谁。” “张师爷也是好人,他一见了我,就说要教我认字。我说我不想当师爷,还是莫认字吧。他不答应,以为我一定得认识点字才对。他要我拜他做老师,说懂得书,那是再尊贵没有了。” “认字自然是好。他成天帮人的忙,祖贵骂他,口口声声说要把他头闷到⽔里去,淹得他发昏,他就从不生气!这是一个极好的人,因为人太好,命才那么坏!” “他们是一文一武,若…可以辅佐真命天子!” “说鬼话,你 ![]() “是我师傅说的。” “你师傅那么 ![]() ⺟子两人吃着切饼,喝着⽔,说着各样的话,黑夜便来了,黑夜把各处角隅慢慢的完全占领后,一切都消失了。 在同一地方,另外一些小屋子里,一定也还有那种能够在小灶里塞上一点 ![]() ![]() ![]() ![]() 第二天一大清早,強梁的祖贵,就同那个在任何时节、任何场合里,总不忘记自己是一个上士⾝分的张师爷,依照晚上两人商量好的办法,拿一张⽩纸,一块砚台,一支笔,挨家来查看,看⽔是不是已浸进了屋子。又问讯这家主人,说明不必出一个钱,只写上一个名字,画个押,把请愿禀帖送到区里去,同时举代表过工厂去,要求莫再放⽔,看大家愿不愿意。这些事自然是谁都愿意的。虽然都明⽩区里不大管这些事情,可是禀告了一下,好象将来出什么事情就有话说了。 说到推代表,除了要祖贵同张师爷一文一武,谁还敢单独出常平常时节什么事就得这两个人,如今自然还是现成的,毫无异议,非两人去不行!可是那个文的,对于这一次事情,却说要几个女的同去,一定会顺利一点。他在这件事上还不忘记加一个雅谑,引经据典,证明“娘子军到任何地方都不可少”因为这件事同为了禀帖上的措词,他几乎被祖贵骂了一百句野话,可是他仍然坚持到这个主张。他以为无论如何代表要几个女的,措词则为“恳予俯赐大舜之仁”才能感动别人。祖贵虽然一面骂他一面举起拳头恐吓他,可是后来还是一切照他的主张办去,因为他那种热心,祖贵有时也不好意思不服他了。 当两人走到四容家门口时,张师爷就哑哑的喊着:“刘娘,刘娘,在家么?” 妇人正坐在 ![]() ![]() 祖贵说“就是为⽔这一件事,写一个名字,等一会儿到厂里去。” 妇人知道是要拚钱写禀帖,来的是祖贵,不能推辞,便问:“祖贵,一家派多少钱?” “不要钱,你出来吧,我们说说。” 妇人于是出来了,站到门外,用手拉着那破旧的⾐襟,望到张师爷那种认真神气好笑。那上士说“我们都快成鱼了,人家把我们这样欺侮可不行!这是民国,五族平等,这样来可不行!” 妇人常常听到这个人口上说这些话,可不甚明⽩他的意思所在,也顺口打哇哇说:“那是的,五族共和,这样来可不行!” “我们要求我们做人的权利,我们要向他们总理说话。” “你昨天不是到区里说了吗?” 这上士,不好意思说昨天到区长处说话时,被区长恐吓的种种情形了,就嗫嗫嚅嚅向旁人申诉似的,说是“一切总是道理,不讲道理,国家也治不好” 站在路中泥⽔里的祖贵,见这人又在说空话了,就说:“什么治国平天下?大家去一趟,要他们想一个办法,讲道理,自然好了,不讲道理,自己想法对付!” 妇人说:“要去我们全去,我不怕他们!” 那上士说:“就是要大家去的,刘娘你就做个代表好了。” 什么是代表妇人也不明⽩,只听说是去厂里区里的事,为的是大家的房子。所以当下就答应了。两个人于是把名字写上,约好等一会儿过祖贵家取齐,两个人又过另一家说话去了。 请愿的团体一共是十三个公民所组成,张师爷同祖贵充当领袖。大家集合成群先过察警所去,站到察警所门前,托传达送请愿禀帖进去。等了大半天,还无什么消息。等了许久大家都有点慌了,不知是回去还尽是等在这里好。祖贵出主意,要师爷一个人进去看看。这个人,明⽩这是公众的意见,便把⾝上那件旧棉外套整理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拟定了要说的话。传达原是认识他的人,见他想进去,就让他进去了。 进去一会儿,这人脸上喜洋洋的走出来了。因为昨天他一个人来说时,区长还说再来说就派人捉了他,把他捆绑起来喂一嘴马粪。今天恰逢区长⾼兴,居然把事情办好了。他出来时手中拿得有一个区长的手谕,到了外边,就念区长的手谕给大家听:“代表所呈已悉,仰各回家,安心勿躁,静候调查,此谕。” 大家这时面面相觑,似乎把应作事情已作完了,都预备散去,另一个人就说:“大家慢点,我们要张师爷再代表我们进去一趟,请他们这时就派一个人跟我们去看看。我们别的不要,只要看看我们的住处就行!” 祖贵以为要这边去看看,不如要厂里派人看看。倒是请一个巡士同我们过厂里说说为好。 师爷用不着大家催促,即刻又自告奋勇进去了,不一会,就有一个值班的察警,一路同师爷说话一路走出来。一群人围拢去,师爷把祖贵抓过一旁,轻轻的说“先到厂里去说话,再看我们那个。” 过一阵,一些人就拥了巡警到××铁厂门外了。守门的拿了愿书进去,且让随来的巡警同祖贵张师爷三人到门房里去坐。祖贵却不愿意,仍然站到外面同大家候着。这厂里大坪原来就満是积⽔,象一个湖没有怈处。一会儿那个守门人出来了,手里仍然拿着那个愿书,说:“监督看过了,要你们回去。” 祖贵说:“不行,我们不能那么回去。劳驾再帮我们送上去,我们要会当事的谈话!” 张师爷说:“我们十三个代表要见你们监督!” 那个守门的有点为难了,就同随来的巡士说:“办不好! 这是天的责任,你瞧我们坪里的⽔多深!“ 巡士说:“天的责任,我们院子里也是多深的⽔。” 妇人刘娘便说:“谁说是天的罪过?你们这边不挖沟放⽔,⽔也不会全流过去。” 另一个女人自言自语的又说:“今天再放⽔,我们什么都完了!” 那守门的心里想“你们什么都完了?你们原本有什么?” 祖贵 ![]() 这人见无一个人答话,就问守门人,那个愿书是不是他们要他拿进去的。祖贵咬咬嘴⽪,按捺到自己的火 ![]() 那穿长⾐人估计了祖贵一眼,很鄙夷的说:“你们要怎么样?” 祖贵说:“你是经理是监督?” “我是督察,什么事同我说就行!” “我们要请求这边莫再放⽔过去,话都在帖子上头!” 穿长⾐的人就重新看了一下手上那个愿书的內容,头也不愿意抬起,只说:“一十三个代表啊,好!可是这不是我们的事情,公司不是自来⽔公司!天气那么糟,只能怪天气,只能怪天气!” “我们请求这边不要再放⽔就行了!” “⽔是一个活动东西,它自己会流,那是无办法的事情!” 张师爷就说:“这边昨天掘沟,故意把⽔灌过去。” 那人有点生气神气了“什么故意灌你们。莫非这样一来,还会变成谋财害命的大事不成?” 那人一眼望到巡警了,又对着巡警冷笑着说:“这算什么事情?谋财害命,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你们区里会晓得的!杨巡官前天到这儿来,和我们监督喝茅台酒,就说…”祖贵皱着眉头截断了那人的言语:“怎么啦!我们不是来此放赖的,先生。我们请你们这里派人去看看。这里有的是人,只要去看看,就明⽩我们的意思了。这位巡警是我们请来的,杨巡官到不到这里不是我们的事情。我们要的是公道,不要别的!” “什么是公道!厂里并没有对你们不公道!” “我们说,不能放⽔灌我们的房子,就只这一件事,很不公道。” “谁打量灌你们的房子?” “不是想不想,不是有意无意,你不要说那种看不起我们的刻薄话。我们都很穷,当然不是谋财害命。我们可不会诬赖人。你们自然不是谋财害命的人,可是不应该使我们在那点点小地方也站不住脚!” 代表中另一个就撅着嘴说:“我们缴了租钱,每月都缴,一个不能短少!” “你租钱缴给谁?” “缴给谁吗?…”那人因无话可说,嗫嚅着,望到祖贵。 那长⾐人说:“这租钱又不是我姓某的得到,你们同区里说好了!” 祖贵十分厌烦的说:“喂,够了,这话请您驾不要说了。 我们不是来同您驾骂娘的,我们来请求你们不要再放⽔!你们若还愿意知道因为你们昨天掘沟放⽔出去,使我们那些猪狗窝儿所受的影响,你不妨派个人去看看,你们不⾼兴作这件事,以为十分⿇烦,那一切拉倒。“ 那长⾐人说:“这原不是我们的事,你们向区里说去,要区里救济好了。” “我们并不要你们救济,我们只要公道!” “什么公道不公道?你们去区里说吧。” 祖贵说:“您驾这样子,派人看看也不愿意了,是不是?” 那人因为祖贵的气势凌人,眼睛里估了一个数目,冷冷的说:“代表,你那么凶⼲吗?” “你说⼲吗,难道你要捉我不成?” “你是故意来捣 ![]() “怎么,捣 ![]() ![]() ![]() 两人忽然吵起来了。因为祖贵声音很⾼,且想走拢去揍这个办事人一顿,里面听到吵骂,有人匆匆跑出来了。来的是一个胖子,背后还跟得有几个闲人,只问什么事什么事。先前那个人就快快的诉说着,张师爷也 ![]() ![]() 那人只瞥了祖贵一眼,就把⾼个儿手中的愿书,拿到眼边看了一下,向原先吵嘴的人问:“就是这一点儿事吗?”那人回答说:“就是这事情。” 胖子装模作样的骂着那人:“这点点事情,也值得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人到公司大门前来大吵大闹,成个什么规矩!” 张师爷说:“我们不是来吵闹,我们来讲道理!” 那胖子极不屑的望到卑琐的上士⾝上那件脏军⾐,正要说“什么道理”这样一句话,祖贵一把拉开了上士“我们要说明⽩,这里是一位见证,”说时他指到区里随来的一位巡警“他见到我们一切行为,他亲眼看到!” 那胖子向祖贵说:“我听到你们!这里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你们到区里说去!你只管禀告区里。”这人说了就叫站在⾝旁另一个人,要他取一个片子,跟这些人到区里去见区长。 一面回过头来问那个巡警:“杨巡官下班了没有?”显然的,是要这巡警知道站在面前同他说话的人,是同他们上司有 ![]() 祖贵只是冷笑,等那胖子铺排完了,就说:“这是怎么? 你们这样对付我们,这就是你们的道理!上区里打官事,决定了没有?“ 那胖子不理不睬,自己走进去了。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互相对望着。 张师爷想走过去说话,祖贵把这上士领口拉着,朝门外一送,向大家扫了一眼:“走,妈的!咱们回去!什么都不要说了!不要公道!” 大家见到祖贵已走,都怯怯的,无可奈何的,跟到背后走了。 一出了大门,张师爷就嚷着,聊以慰自的神气说着各种气愤大话,要报仇,要烧房子,要这样那样。可是大家都知道这是他的脾气,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吓人的事情。到了小街时,女人中有人望到区里巡警,跟着在后面来的,就问祖贵,是不是要请巡警挨家去看看。祖贵把代表打发走了,同张师爷带了巡警各处去看看,一句话不说,看了一阵,那巡警就回区里回话去了。 请愿的事很明⽩是完全失败了。大家都耽搁了半天事情。 妇人回到家里,看看屋中的⽔,似乎又长多了一点。走到屋后去看看,屋后昨天大家合挖的那条沟,把⽔虽然挡住了,可是若果今天厂里再放⽔,就完全无用了。四容那时已睡着了。 本来今天预备买药,这时看看四容睡得很好,又打量不买药,留下钱来作别的用处。因为屋中⽔太多,作什么事都不方便,这妇人就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舀去,再撒点灰土,一定打点。各处找寻的结果,得了一块旧镔铁⽪,便蹲到门前把⽔舀着。做了半天,脚也蹲木了,还似乎不行。后来有人来到,站到门前告她,张师爷还想到区里去要求公道,祖贵要打他,两人现在正吵着。还说早上全是师爷出的主意,向那些人请什么愿,祖贵始终就不大赞同,只说大家齐心来挖一条大沟到城边去,⽔就不会再过来了。…妇人因为四容的病好象很有了一点儿转机,夜间她就仍然打量到所得的那五⽑钱,是不是必须要照到医生所说的话,拿去买药。又想天气快冷了,四容病一好,同师傅上街做生意,⾝上也得穿厚一点。同时记起⽇里同祖贵他们到厂里吵架情形,总 ![]() ![]() 不知如何,妇人忽他惊醒了,就听到有人在屋后⽔ ![]() ![]() ![]() ![]() 那时天已经发⽩了,起来的人多了。许多人都向厂里那方面街上跑去。只听人说失了火失了火,各人都糊里糊涂,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什么人家。只见天的一边发着红光,仿佛平常⽇头出来的气派,看来很近,其实还隔得很远。大家都估计着,无论如何也是在后街那一方面。天空大堆大堆的火焰向上卷去,那时正有一点儿风,风卷着火,摧拉着,毁灭着,夹杂着一切声音。妇人毫无目的也跟着别的人向起火的那方面走去,想明⽩究竟。路上只听到有向回头走的人,说是花园起了火。又说所有的犯人都逃走了。又说衙门的守备队,把后街每一条街口都守着了,不让一个人过去,过去就杀,已有四个人被杀掉了。 妇人一面走一面心里划算,这可糟了,七叔一家莫会完全烧死了!她心里十分着急,因为在花园那一方面,他还放的有些小债,这些债是预备四容讨媳妇用的。狱里起了火,人都烧死了,这些帐目自然也全完了。 再走过去一点,跑回来的人都说,不能过去了,那边路口已有人把守,谁也不能通过,争着过去说不定就开 ![]() ![]() ![]() 不知是谁,找得了道士做法事用的铜锣,胡 ![]() ![]() 妇人仍然站到墙下看这些人。看了一会儿,见有人挑⽔来,守备兵让他过去了。她心里挂着七叔家几个小孩子,不知火烧出街了有多远,前街房子是不是也着了火,就昏昏的也跟挑⽔的人跑,打量胡混过去。兵士见了却不让她过去,到后大声的嚷着,且用手比着,因为看她是女人,终于得到许可挤过去了。进了前街,才知道火就正是在七叔住处附近燃着,救火人挑了⽔随便 ![]() ![]() ![]() ![]() 她仍然是糊糊涂涂,挤出了那条小街。这时离开了火场已很远了,看到有许多妇人守着一点点从烟中火中抢出的行李,坐在街沿恣意的哭泣。看到许多人在搬移东西。一切都毫无秩序,一切都 ![]() 四容因为他⺟亲跑出去了半天,只听到外面人嚷失火,想下地出外看看,地下又全是⽔,正在十分着急,妇人回来了,天也大亮了。⺟子两人皆念着七叔一窝小孩,不知是不是全烧死了,还是只留下老的一个。过一会有人从门外过⾝,一路骂着笑着,声音很象祖贵,妇人就隔了门忙喊祖贵。跑出去看,就正看到那強徒。头上包了一块帕头,全⾝ ![]() 妇人说:“祖贵你伤了!” 那男子就笑着“什么伤了病了,你们女人就是这样的,出不了一点儿事。” “烧了多少呢?还在烧吗?” “不要紧,不再会烧了。” “我想打听一下,管监里送饭的秃头七叔家里怎么了?” “完了,从宋家烟馆起,一直到边街第四弄财神庙,全完事了。” “哎哟,要命!”妇人低声的嚷着,也不再听结果,一返⾝回到自己屋里,就在⽔中套上那两只破鞋,嘱咐了四容不许下 ![]() ![]() 到了岳庙门前,一个人从人丛中挤出拉着她膀子,原来正是秃头七叔。秃头带她过去一点,看到几个孩子都躺在一堆棉絮上发痴,较小的一个已因为过分疲倦睡着了。 妇人安心了。“哎哟,天保佑,我以为你们烧成炭了。” 那秃头 ![]() ![]() 妇人认得她是花园前街铜匠的女人,因走过去看看,怯怯的摸了一下那搁在铜匠妇人手上的孩子:“周氏,一切是命,算了,你铜匠?” 另外一个人就替铜匠妇人说:“铜匠过江口好些⽇子了,后天才会回来。” 又是另外一个人却争着说:“铜匠昨天回来了,现在还忙着挑⽔,帮别人救房子。” 又一个说:“浇一百石⽔也是空的,全烧掉了!”这人一面说,一面想起自己失掉了的六岁女儿,呱的就哭了,站起来就跑出去了。另外的人都望到这妇人后⾝摇着头,(重新记起自己的遭遇),叹息着,诅咒着,埋怨着。 旋即有一个男子,从岳庙门前匆匆跑过去,有一女人见到了,认得是那个铜匠,就锐声喊着“铜匠师傅”那男人就进来了。那年青男子头上似乎受了点伤,用布扎着,布也浸 ![]() ![]() 那时有人看到这样子,送了一些纸钱过来,为在面前燃着。 铜匠把地下当路的一个破碗捡拾了一下,又想走去,旁边就有一个妇人说:“铜匠,你哄哄周氏,要她莫哭。你得讨一副匣子,把小东西装好才是事!” 四容的妈忙自告奋勇说:“我帮你去讨匣子,我这就去。” 说着,又走到秃头七叔几个小孩子⾝旁,在那肮脏小脸上,很亲切的各拍了一下,就匆匆的走了。 到善堂时无一个人,管事的还不曾来,守门的又看热闹去了,就坐在大门前那张长凳上等候。等了多久,守门的回来了,说一定得管事的打条子,过东兴厚厂子里去领,因为这边已经没有顶小的了。说是就拿一口稍微大一点的也行,但看门的作不了主,仍然一定得等管事先生来。 一会儿,另外又来了两个男子,也似乎才从火场跑来领棺材的,妇人认识其中一个,就问那人“是谁家的孩子”那人说:“不是一个小孩子,是一个大人大孩子,——小街上的张师爷!” 妇人听着吓了一跳:“怎么,是张师爷吗?我前天晚上还看到他同祖贵喝酒,昨天还同祖贵在厂里说话,回来几乎骂了半夜,怎么会死了?” “你昨天看到,我今天还看到!他救人,救小孩子,救 ![]() ![]() 那守门的说:“那是因为烟馆失火,他不忘恩义,重友谊!” 妇人正要说“天不应当把他弄死”看到祖贵也匆匆的跑来了,这人一来就问管事的来了没有,守门的告他还没来。他望到妇人,问妇人见不见到秃头,妇人问他来做什么,才晓得他也是来为张师爷要棺木的。 妇人说:“怎么张师爷这样一个好人,会死得这样快?” 那強硬的人说:“怎么这样一个人不死的这样快?” 妇人说:“天不应当——” 那強硬的人扁了一下嘴 ![]() 那守门的不即作答,先来的两个人中一个就说:“祖贵,你回去看看吧,区长派人来验看,你会说话点,要回话!我们就在这儿等候吧。” “区长派人来看,管他妈的。若是区长自己来看,张师爷他会爬起来,笑咪咪的告他的伤处,因为他们要好,死了也会重生!若是派人来,让他看去,他们不会疑心我们谋财害命!” 这人虽然那么说着,可是仍然先走了。妇人心想“这人十砖头也打不死,”想着不由得不苦笑。 又等了许久,善堂管事的才来了,一面进来,一面拍着肚子同一个生意人说到这一场大火的事情,在那一边他就听到打死一个姓张的事情了,所以一见有人在此等候,说是为那死人领棺木,就要守门的去后殿看,一面开他那厢房的办事处的门,一面问来领棺木的人,死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岁,住什么地方。其中一个就说:“名字叫张师爷。” 想不到那管事的就姓章,所以很不平的问着:“怎么,谁是什么张师爷李师爷?” 那人就说:“大家都叫他作张师爷。” 管事的于是当真生气了“这里的棺材就没有为什么师爷预备的,一片手掌大的板子也没有!你同保甲去说吧。我们这里不办师爷的差,这是为贫穷人做善事的机关!” 这管事因为生气了,到后还说:“你要他自己来吧,我要见见这师爷!” 那陪同善堂管事来的商人,明⽩是“师爷”两个字,触犯了活的师爷的忌讳了,就从旁打圆场说:“不是那么说,他们一定弄不明⽩。大家因为常常要这个人写点信,做点笔墨事情,所以都师爷师爷的叫他。您就写张三领棺材一口得了,写李四也行,这人活时是一个又随便又洒脫的人,死了也应是一个和气的鬼,不会在死后不承认用一个张三名义领一副匣子的!” 管事经此一说,就什么话也不能说了,只好翻开簿子,打开墨盒,从他那一排三支的笔架上,抓了他那小绿颖花杆尖笔记帐。到后就轮到四容的妈来了,一问到这妇人,死的是一岁的孩子,那管事就偏过头去,很为难似的把头左右摆着,说这边剩下几副棺材,全不是为这种小孩预备的。又自言自语的说,小孩子顶好还是到什么地方去找一提篮,提出去,又轻松,又方便。妇人听到这管事代出主意,又求了一阵,仍然说一时没有小棺材。心中苦辣辣的,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走回岳庙去报告这件事情。 到了岳庙,铜匠妇人已不哭了,两夫妇已把小孩尸⾝收拾停妥了,只等候到棺木,听妇人说善堂不肯作这好事,铜匠就说:“不要了,等会儿抱去埋了就完了。”可是他那女人听到这话,正吃到米粉,就又哭了。 妇人见秃头已无住处了,本想要几个孩子到她家去,又恐怕四容的病害了人家的孩子,不好启齿,就只问秃头七叔,预备就在这庙里还是过别处去。秃头七叔说等一会要到花园去看,那边看守所有间房子,所长许他搬,他就搬过去,不许搬,就住到这廊下,大家人多也很热闹。妇人因为一面还挂到家中四容,就回去了。到了家里,想起死了的张师爷,活时人很好,就走过去看看。他那尸⾝区里人已来验看过了, ![]() ![]() ![]() ![]() “来,这个体面人物完事了,大家同他打一个招呼。我的师爷,好好的躺下去,让肥蛆来收拾你。不要出来吓我们的小孩子,也不要再来同我们说你那做上士时上司看得起你的故事了,也不要再来同我争到会钞了,也不必再来帮我们出主意了,也不必尽想帮助别人,自己却常常挨饿了。如今你是同别人一样,不必说话,不必吃饭,也不必为朋友 ![]() 这样说着,这硬汉也仍然不免为悲哀把喉咙扼住了,就不再说什么,只擤擤鼻子, ![]() ![]() ![]() 妇人看看⽔ ![]() ![]() 下午妇人又跑岳庙去,看看有些人已把东西搬走了,有些人却就到廊下摊开了铺陈,用席子隔开自己所占据的一点地方,大有预备长久住下的样子。还有些人已在平地支了锅灶,煮饭炒菜,一家人蹲到地下等待吃饭。那铜匠一家已不知移到什么地方去了。秃头七叔正在运东西过花园新找的那住处去。妇人就为他提了些家伙,伴着三个孩子一同过花园去。把秃头住处铺排了一下,又为那些犯人买了些东西, ![]() 妇人回去时,天又快夜了。远远的就听到打锣,以为一定是失火那边他们记起了这个好人,为了救助别人的失火而死,有人帮张师爷叫了道士起⽔开路了,一面走着一面还心里想,这个人死得还排场,死后还能那么热闹。且悬想到若果不是那边有人想起这件事,就一定是祖贵闹来的。可是再过去一点,才晓得一切全估计错了,原来打锣的还隔得远啦。 妇人站到屋后望着,⽔ ![]() 她站了一会儿,想起死人的样子,想起⽩天祖贵说的话,打了一个冷噤,悄悄的溜进自己屋子里去了。 一九三二年一月作毕 Mg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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