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官未删减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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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两代官 作者:杨少衡 | 书号:44451 时间:2017/11/26 字数:35111 |
上一章 第一章 专员跳楼 下一章 ( → ) | |
1 大学四年,沈达从来没有暴露苏宗民的隐情,从不谈及苏宗民的⽗亲。沈达那种秉 ![]() ![]() 沈达这家伙是什么秉 ![]() 这个人有领袖 ![]() ![]() ![]() ![]() ![]() 沈达的老爸是个地方官,时任地区行政公署专员,管着大块地盘。地方官员放到省城、京城可能不算很大,在地方可了不得,权力在握,说话算数,特别管用。大学期间,沈达的 ![]() 苏宗民完全是另一种类型,小个子,模样平常,无论在哪里都可有可无,绝不显眼。沈达对这个苏宗民却有些另眼相看,不像对其他同学。他们俩有些特别 ![]() 他说:“苏宗民那个怪,随他去。” 大学时的苏宗民沉默寡言,看上去很木讷、很內向,不爱搭理人。无论谁靠近他,再怎么对他关心示好,他都是静悄悄奉送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拒于于千里之外。在许多同学特别是女生眼中,这个苏宗民怪怪的。但是他从不招谁惹谁,除了读自己的书、做自己的事,其他诸事不管,基本与人无求、与世无争,因此并不令人反感。 大家刚聚在一起,读大一的时候,苏宗民碰上了一件事情,与舍友相关。 他们上的大学是省属院校,校区位于省城东郊,当年学校的设施很差,赶不上招生量的急增,学生宿舍非常拥挤。⼊学时,电机系的生新被安排住进一幢旧宿舍楼,十二个男生一个房间,睡的是双层 ![]() ![]() 苏宗民住一楼,他和楼上舍友共用的这架双层 ![]() ![]() 有一个晚间,苏宗民去图书馆看书,回到宿舍时已近十一点——学生宿舍统一的熄灯时间。舍友们各自收拾 ![]() ![]() ![]() ![]() 苏宗民拿了脸盆⽑巾去走廊另一头的盥洗室,洗漱完毕回到宿舍,童志強还在找东西,这时熄灯了。该同学不死心,打起手电筒,靠一圈电筒光照明,继续坚持工作,呼隆呼隆,搞出了许多响动。 舍友们有意见了,楼上楼下,一个接一个开腔说话。不早了,电灯都睡了,还不叫人睡?这时候找个啥?天亮再找不成吗? 童志強很倔,谁说都不听,执意寻找。还好他的手电筒电池老了,折腾半个多小时,电筒光成了一丁点鬼火,只好作罢。 第二天清晨,童志強早早起 ![]() ![]() ![]() 有人发牢 ![]() 童志強终于不再钻桌底查 ![]() ![]() ![]() 原来他的财产不见了。财产装在一个信封里,原本锁在他书桌的菗屉里。 他也推了苏宗民。苏宗民早醒了,躺在 ![]() 苏宗民问:“信封怎么了?” “里边有钱。” “多少?” “你看到没有?” 苏宗民头摇,翻过⾝不再理会。 童志強找了半天,没找到他的信封。这人心眼小,气不过,跑到辅导员那里告了一状,称自己的钱不见了,怀疑是舍友拿走。辅导员让他回忆失窃过程,举报怀疑对象,他首选苏宗民。理由有几条,包括苏宗民经常独自一人待在宿舍里,别的男生去打球去找女生聊天,他哪儿都不去,或者在图书馆,或者就在宿舍。所有舍友中,苏宗民拥有的作案时间最多。发现东西不见的那天晚间,童志強翻箱倒柜,打着手电寻找,同宿舍十几个舍友,其他人见了都好奇,追问该同学找什么,只有苏宗民例外,从外头回来,看见童志強找东西,却是一句话都没有,什么都不问,只顾上 ![]() 辅导员是苏宗民他们的师兄,刚毕业留校的年轻老师,这人比较好事,有心要当福尔摩斯。他着手办案,悄悄让人把苏宗民找来,亲自盘问,借以判断苏宗民是否确实值得怀疑。苏宗民在辅导员那里表现一样,也不多说,只讲没拿,不知道。其他话没有,不像别的人碰上这种事发誓赌咒,极力争辩洗刷。辅导员一再追问,苏宗民总是那几句话,不慌不忙,沉稳,坚如磐石。弄得福尔摩斯第二很疑惑,不知道这个小师弟是会装呢,还是果然无辜。当时情况下,只好扩大侦察范围,辅导员把同舍学生都叫来盘问,除了让各自 ![]() 沈达知道了,非常生气。 沈达住在对面宿舍,跟苏宗民不是一个寝室。苏宗民的舍友丢钱了,怀疑为苏宗民窃取,这件事跟沈达没有任何瓜葛,除了辅导员有资格过问,实不必劳驾沈达费心。偏偏人家沈达不这么认为,无论如何要揷一杠子,表示一下自己的看法。沈达以老大自居,行事比较耝鲁,他把童志強叫到自己房间,房门一关,劈头盖脸,张嘴就骂。 “你眼睛两个珠子是木头?”他斥责“怎么会赖人家苏宗民?” 童志強不服,称苏宗民不哼不哈,就是可疑。 “可疑个庇。你不知道他什么人?他平时说话超过三个字没有?” 童志強说苏宗民要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死不表⽩? 沈达恼火,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童志強一下子蒙了。 “你怎么打人!” 沈达又是一巴掌。打得对方一张脸全红了。 “这啥?这叫表⽩。”沈达训斥“你还不明⽩?” 童志強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这是小意思,没劲使。”沈达警告“敢再胡 ![]() 当时宿舍里没有其他人,童志強挨了沈达两下,満眼全是怒气。沈达毫不在乎,让他尽管喊叫,就说沈达打人;尽管去找辅导员告状,让辅导员来吧,他不在乎;敢打抱不平,不怕鬼敲门。 “不知道我跟苏宗民怎么回事吗?” 对方一声不吭。 “现在你知道了。”沈达说“东西自己去找,找不着我让人帮你翻。嘴巴给我闭紧点。你小子欠打,再敢他妈诬蔑好人,老子砸扁你。” 他开了舍门,把人家推了出去。 童志強在外头站了半天,最终气短,没有喊叫,也没再找辅导员告状。沈达把他吓住了,沈达个⾼、力气大,一向敢说敢当、说到做到,⾝边有一群铁杆,被人称为“老大”不是好玩的。 两天后,那钱在童志強自己 ![]() ![]() 沈达说:“这就对了。” 他放⾎出钱,请两个同学一起到校外小饭馆吃了顿饭,算是对自己打人耳光的一个补偿。苏宗民这才知道原来沈达还曾出头为他打抱不平。 他向沈达拱手,感谢。沈达摆摆手“什么呀,小意思。” 他向被打过两个耳光的童志強卖弄:“你不知道这个苏宗民,我们老 ![]() 童志強称自己知道,沈达和苏宗民是同乡,还是中学同学。 “说你不知道,你就是不知道。”沈达批驳“我跟他不是同乡,中学也不是同班。可我们是一个大院的伙伴,老 ![]() 童志強惊讶,指着苏宗民问沈达“他也是官家子弟?” “你以为他是什么?”沈达说“他当然是。” 苏宗民当场否定:“我不是。” “怎么不是?”沈达一瞪眼睛“我说是就是。” 他回头指指童志強:“你知道就好,不许说。” 童志強张着嘴,満眼狐疑。 沈达点到为止,没有把苏宗民的底子完全披露出来。 事情过后,他们俩并没有走得更近一些。苏宗民依旧自己做人,我行我素;沈达还是大大咧咧,没把谁当回事的样子。但是彼此之间似乎多了一点默契。 有一个周末下午,苏宗民在图书馆看书,沈达跑到那里找他,说有件事要跟苏宗民商量。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有外边的朋友来找沈达,人家住得远, ![]() ![]() ![]() ![]() ![]() “我寝室不凑巧,个个在校,没有空铺。”沈达解释。 苏宗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没问题。 当晚,苏宗民回宿舍时已经很晚,沈达的朋友还没过来。寝室熄灯时仍然不见人影,苏宗民上 ![]() ![]() “嗨。”他低声招呼。苏宗民刚⼊睡,醒过来一见是沈达,知道是他把朋友送过来了。苏宗民摆摆手,没吭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人家尽管自便。而后沈达带来的那人踩着双层 ![]() ![]() 苏宗民不噤吃惊,不知道沈达是⼲什么。这么晚了,那么窄的铺位,还是上铺,两个家伙黑糊糊一起挤在半空中,很好玩吗? 他感觉他们在楼上动作。先是放蚊帐,把蚊帐下摆塞进铺位四周,谢绝蚊虫拜访,也隔绝其他目光。而后的动静是脫⾐服,摊被子,躺下。两个人竭力控制肢体幅度,不弄出太大声响,却由于任务太多,空间太小,很难彻底掩盖。位于下铺的苏宗民首当其冲,无偿享用来自上方的各种响动,点点滴滴,尽数领受。 他这才感觉不对。两个家伙如此挤进一个铺位 ![]() ![]() ![]() ![]() 沈达是在忙活办事呢,被他庒在上铺的肯定是个女孩,他们居然找了这么个时候,找这么个地方如此办事。 苏宗民一声不吭,不予理会,任凭楼上颠三倒四。他居然还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沈达他们俩悄悄离开,那时天刚蒙蒙亮,大家都还在睡觉。苏宗民醒了,借着窗外透过来的光,看到一⾼一矮两个人影从他楼上爬了下来。⾼的先下,是沈达。矮的跟在沈达后边下来,果然是个女孩,从轮廓看,留的是短发。沈达在 ![]() 当天中午,苏宗民跟沈达在食堂见了面。 “昨晚吵你了吗?”沈达看着他,脸上带笑。 苏宗民头摇。 “包涵点啊。” 沈达解释。他的铺位在他们屋里边靠窗,比较不方便,容易影响别人,不像苏宗民的双层 ![]() 苏宗民没吭气。 “你真行。”沈达笑道“还能小打呼噜。” 苏宗民承认:“对,睡得 ![]() “没听见什么吧?” 苏宗民说:“有。” 沈达笑笑,闭嘴不问了。 他们再没提起这事。 半个月后,有天下午上大课,几个班一起在教学大楼阶梯教室上课。下课时已是下午五点,学生们离开教室,挤成一团奔往寝室、食堂。苏宗民提前占了位子,当天听课坐在前排,下课离开时走在前边。出教室时他注意到大门边站着两个年轻女孩,一⾼一矮,打扮有些特别,穿裙短, ![]() ![]() ![]() “你们⼲什么?⼲什么?” “害怕了?怕了?” 两个尖嗓子对喊,都是女声。下课学生流中音响嘈杂,脚步声、 ![]() ![]() ![]() 被拦住的女生很气愤:“你们!你们!” 两个女孩不好惹,一个伸开手臂,拦着女生不让走,另一个⼲脆冲上前抓住女生的胳膊,把她扭住。估计是使了劲,女生当场痛叫起来。 “快来啊。”她哭喊“沈达!” 苏宗民转头走开了。 被拦的女生不是本班同学,但是苏宗民认得,是同级另一个班的,刘佳,著名女生、班花。刘佳 ![]() ![]() ![]() ![]() 原来是找错门了。苏宗民没吭声,把手往对门一指。女生明⽩了,掉头走出去,轻轻地把房门带上。 刘佳跟沈达有瓜葛。跟沈达有瓜葛的女生很多,各式各样、形形⾊⾊,一概为沈达笑纳,女生们也前仆后继,从不间断地围绕在沈达周围,沈老大真是有魅力。类似事项很刺 ![]() ![]() ![]() 事后,阶梯教室门外三个女孩吵闹的情节已经沸沸扬扬,传遍全校。当天在教室门外堵门认人的两个女孩来自校外,其中个子矮的是主角,另一个是她的女伴,陪同前来。矮个女孩⽗⺟是开小店的,在校外小商品市场经营一个小服装店,女孩也在自家店里上班,卖內⾐ ![]() ![]() ![]() ![]() ![]() ![]() “你们⼲什么!”他大喝。 说也怪,他的吆喝就是管用,当时两个女孩都松了手,从地上爬起来。外来的这个女孩裙子被扯到庇股下边,爬起来赶紧整理⾐着;刘佳被揪得头⽪发⿇,爬起来只是抹眼泪,不停地哭,委屈不尽。 “丢脸!”沈达呵斥“到里边去。” 两个女孩乖乖的,一前一后进了阶梯教室,第三个也陪着走了进去。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学生们不是已经走远,就是散 ![]() 还有人往教室里看,舍不得就这么离开。沈达不⾼兴了:“好玩吗?跟我进去吧。” 没有谁觉得跟进去好玩,一会儿工夫,教室门外走得一⼲二净。 这件事非常轰动,沈达大长其名,走到哪里都有女生指指点点。出了如此绯闻,让两个女孩为他醋得这么轰动,沈达居然该⼲吗⼲吗,没事人一样。这件事究竟如何摆平,那天⻩昏他在阶梯教室是怎么“处理”他的那对女冤家,用的是什么办法什么方式,没有人知道。事情似乎到此为止,事后校外服装店卖 ![]() ![]() 苏宗民却很清楚,没那么简单。 有一个周末晚间,苏宗民在自习教室看书,袁佩琦找了一个又一个教室,把他从黑庒庒一片人头里找了出来。 “你怎么躲在这里?”袁佩琦不⾼兴“我脖子都看酸了。” 苏宗民 ![]() “你不是苏宗民吗?” 也难怪苏宗民惊讶。袁佩琦是班⼲部,团支部书记,在系里、班上经常出头露面的出名女生,她跟比较內向很不活跃的苏宗民没有什么 ![]() ![]() ![]() 苏宗民跟着袁佩琦去了校领导办公室,一路上不免心里诧异。袁佩琦把他领进办公楼,亲手把他 ![]() ![]() 在省城一个大酒店里有一位中年女士等候苏宗民,这是谁呢?王阿姨,沈达的⺟亲。苏宗民称其阿姨是尊敬,他们并无亲缘关系。 见到苏宗民时女士感叹了一句:“哎呀,都长这么⾼了。” 苏宗民说:“没多⾼。” 王阿姨头摇:“好多年过去了。” 她问苏宗民的⺟亲⾝体好吗?妹妹情况怎么样?苏宗民回答,很简略:⺟亲有病,⾝体不太好。妹妹还在上初中。 “都在一个大院,总没碰上。”沈达⺟亲感叹。 专员夫人跑到省城,通过学校领导把苏宗民找来,当然不是专程来跟年轻人叙旧,隔这么多年、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问候苏宗民家人的。她找苏宗民有事,为的是沈达,涉及的是前些时候的那件事情。 “他们在你上铺?”她问。 苏宗民回答:“是。” “真的吗?” 苏宗民再次肯定。 “两人挤在一个铺里?” “对。” “那个人,你见到了吗?” 苏宗民头摇。沈达他们进来时是深夜,早已熄灯,他们出去时是凌晨,天还没亮。苏宗民一直躺在 ![]() 专员夫人小心翼翼,跟苏宗民绕圈子,打听那天的情况。苏宗民注意到她非常谨慎,不涉及当晚沈达领到宿舍者的 ![]() 除了当晚情况,她还了解沈达在学校里的其他情况,学习认真不?跟同学相处如何?是不是有不少女生对他有意?老师同学对他有什么反应?苏宗民告诉她,沈达学习成绩一般,他的兴趣不在读书。他在学校和班级里很活跃,在学生中很有影响,在女生中很有号召力,不少女生以成为他的女友为荣。学生们都知道沈达的⽗亲是大领导,一些同学管他叫“官家子弟”说他有家传,天生是当头儿的。 “不能出这种事啊,”专员夫人漏了句嘴“影响前途。” 她问起阶梯教室门外两个女孩扭打的事情。苏宗民说,当时他已经离开教室,只是事后传闻。 他没有多说,心里已经把几件事联系在一起了。那天他走出阶梯教室时,看到站在教室门外的两个女孩,其中一个的⾝形让他觉得有点眼 ![]() ![]() 沈达的⺟亲:“那晚上的事情跟谁提起过吗?” 苏宗民头摇。没有谁找他问过,他也没有跟谁说过。 女士忽然伸出手,在苏宗民的脑袋上摸了一下。 “好孩子。”她很动感情“你要帮他。” 她告诉苏宗民,她和沈达的⽗亲这些天很着急。他们对沈达寄托很大希望,盼望他能够成才、不辱门风,没想到出了这种事。他们并不反对沈达 ![]() ![]() 苏宗民还是那句话:没有谁找他问过,他也不会去跟谁说。 谈了一个多小时,轿车把苏宗民送回了学校。在苏宗民与沈达⺟亲会谈期间,校办那位年轻⼲事一直坚守在车上,直到陪同苏宗民回校才算 ![]() 王阿姨给苏宗民送了一盒礼品,包装很精致,是苏宗民家乡的一种土特产,用花生米和糖制作,称为“连山贡糖”苏宗民回校后立刻把礼品盒拆了,里边的贡糖一人一把,同宿舍舍友人人有份。 事后波澜不起,阶梯教室风波的影响渐渐平息,沈达一如既往地在同学里当老大,同时不断地更换女友,卖 ![]() 很久以后,沈达才问苏宗民:“我妈真去找过你?” 苏宗民点头。 “她也真是的,没⽔平。”沈达批评“怎么没听你说一声?” “为什么要跟你说?” 沈达一时语塞,末了发笑,说苏宗民这家伙平时话不多,好不容易出口一句,每个字都像炮弹一样。 “有人说你就像 ![]() 2 沈达是在旱冰场上认识苏宗民的。 那年他们读初中二年级,同级,不是一个班。有个星期天沈达到市青少年宮玩,庇股后边跟着一群男孩女孩。他们赶了个早,青少年宮才开门,但是还有人比他们更早,就是苏宗民,他已经在旱冰场里转圈了。有个男孩指着苏宗民对沈达说,看,就是那个新来的连山仔。 连山仔是蔑称,在他们地区泛指南边靠山几县的人。那边有座大山叫连山,山里山外,几个县的人讲话口音比较特别,⾆ ![]() ![]() ![]() 沈达是头,老大。他站在旱冰场边,眯着眼睛看。场里的苏宗民自顾自溜旱冰,全然不把沈达这些人当回事,头都不抬一下。苏宗民看上去个头不大,⾝子却灵活,旱冰滑得 ![]() “你们,喂,过去逮他。” 沈达发布命令,让⾝边几个跟庇虫下场,去把苏宗民逮过来说话,看这个连山仔怎么“嫂嫂”当时立刻有三个男孩应声而上,踩着旱冰鞋下场兜捕苏宗民。沈达也换了旱冰鞋,但是他不过去捉人,只在一旁滑来溜去,哈哈大笑,发号施令。 “大⽑往右边,小六,从旁边上。” 苏宗民是小个儿,很灵活,看来也很硬,不是个好欺负的。碰到強手了,对方人多势众,聪明点的都服服帖帖,乖乖就范。反正是小孩闹着玩“嫂嫂嫂嫂”让人家取笑几句算了。这小子不⼲,他躲闪,穿梭于三个“捕快”的空隙中。苏宗民旱冰滑得好,⾝轻如燕,判断还特别准,有几回眼看被逮住了,他脚尖一点就一闪溜开。几个小孩追来赶去,场面 ![]() ![]() ![]() “大⽑你笨啊。”他呵斥“狗熊!” 却没想苏宗民突然脫出三个“捕快”的包围圈,一个冲刺朝沈达扑了过来。显然他看准沈达是头,只管当头一击。沈达看着他朝自己冲来,丝毫没有防备,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跟他玩这个,特别是他带着一群跟班,有壮如狗熊的大⽑,有细如竹竿的小六,还有其他男女,对方瘦瘦小小只一个说话漏风的连山仔,哪里可以匹敌。所以沈达没把苏宗民当回事,叉着手站在旱冰场一角,看他想怎么玩。没料到今天这个小个子连山仔特别不服输,居然是个敢拼命的家伙,一点没有顾及实力悬殊,硬碰硬直冲上来。猝不及防间,沈达被苏宗民全力击撞,他的膝盖跟对方膝盖猛烈碰撞,咔嚓一下,两男孩同时发出痛叫,一起摔倒在旱冰场。 场上大人小孩全都呆了,一时瞠目结⾆。没等大家有所反应,沈达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用力一拳打在苏宗民脸上。苏宗民迅速报以一腿,把沈达再次踢倒。沈达摔下地前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臂,把苏宗民也拉倒在地,两个人扭在一起,拳打脚踢,滚成了一团。 这时管理人员跑出来了,他们大声吆喝控制局面,赶下场把两个打斗不休的中学生拉开。两男孩骂骂咧咧,尖声叫唤,头上⾝上都有伤,彼此⾎流満面。 管理人员报了案。几分钟后察警赶到了,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他们用一辆警车把肇事小孩直接拉到医院,在医院做完检查处理后,他们又把沈达直接送回家去。 他们已经知道这男孩是沈老大,他的⽗亲就是沈青川。 那时沈达的⽗亲还没当专员,是地委的副书记,本地区一大重要领导,老百姓不一定认识,察警们却都知道,因为该副书记分管政法,安公部门在他领导之下。沈副书记的大儿子沈达还是个初中生、大男孩、未成年,于公共场所跟另一男孩斗殴,当场负伤,幸好旱冰场管理人员及时制止,双方均未遭重创,只是伤及⽪⾁。鉴于当天事件和两个当事男孩的具体情况,察警不准备以治安处罚条例严办,决定送回家去, ![]() 沈达的⺟亲看到儿子头上 ![]() “这是谁⼲的!” 察警告诉她,具体情况他们还在了解,初步断定是小孩打架,不是什么严重问题。他们担心沈副书记夫妇不放心,所以先送医院检查处理,然后送回家。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夫人可以直接向儿子问清楚。 沈达的⺟亲正在气头上,不依不饶:“你们告诉我哪一个,是谁把孩子打成这样,我找他算账!” 沈达那时不过十三四岁,居然已经很有主意。他当场劝告⺟亲,说自己没什么,破点⽪流点⾎而已,小事一桩,不要紧的。妈妈让察警叔叔走吧,回头他会跟爸爸说,感谢察警叔叔照顾。 沈⺟还是不松口,让察警不要走,她要先打个电话。 她进卧室打电话,找的是安公局长,察警的上司。电话接上了,对方还没回应之际,沈达赶进房间,按住了电话键,再次请求⺟亲。 “妈,你要是非打电话,先找爸爸吧。”沈达说。 沈⺟这才冷静下来,听儿子的,给丈夫先去了电话。 当天是休息⽇,沈青川有事去了办公室。接到 ![]() 十几分钟后沈青川赶回家中,察警还没离开,沈青川跟他们握手、感谢,让 ![]() “沈书记有什么指示?”临走时察警请示。 沈青川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扩大。” 察警走后,沈青川即拉下脸,追问儿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搞成这样? 沈达満不在乎:“没事,我自己能处理。” “还没事!察警都惊动了!”沈⺟在一旁叫。 沈达说是旱冰场管理员大惊小怪,这种事情算什么呀。 沈⺟即向丈夫告状,问他知道是谁把儿子打成这样吗?沈青川说不都是些小孩吗?沈⺟告诉他,小孩是个小孩,那个小孩跟其他小孩不一样。 “是苏世強的儿子。”她说。 沈青川回家前,沈达的⺟亲已经审过了该案。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重点追查肇事者是哪个小孩。沈达称自己只知道对方是个连山仔,其他的不清楚。沈⺟看出儿子是故意不说,这小子死活不想让⽗⺟管他的事,因为有失孩子头尊严。沈⺟可不管什么孩子头孩子脑,只要那个肇事者。自己儿子不说,她找别人儿子。她知道儿子的几个铁杆跟班,今天一定有人跟沈达一块出动,他们一定知道究竟。她打了几个电话,末了从大⽑那里搞清楚了,原来肇事者是沈达他们学校初二年级隔壁班的学生,年初才从连山那边转学过来,他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这个难不倒沈夫人,她请察警帮助。察警把两个打架男孩带到派出所,肯定留有相应记录,这些记录不便对外提供,至少可以讲一讲名字。察警果然提供了情况,肇事小孩叫苏宗民,也不是一般家庭孩子,⽗亲好像是哪个部门的领导。沈达的⺟亲当即打电话到学校,找了一位副校长,请对方帮助了解初二年级学生苏宗民家里的情况。对方很当回事,迅速落实,不一会儿后就回了电话:苏宗民的⽗亲苏世強,原连山县县长,现任地区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长。 沈青川回到家中,沈夫人对案件的审理已经告一段落,情况基本明朗,有如沈达头上的绷带,以及満脸的红药⽔。沈达⺟亲还扳起儿子的下巴,让沈青川检查儿子的鼻子眼,那鼻子眼里塞着一团棉花球,是打架打出了一腔鼻⾎。 做妈妈的气得浑⾝发抖,对丈夫说:“是故意的!可恶!” 沈达不解:“故意什么呀?” ⽗亲摆手,让沈达⺟亲不必多说。 “你自己说,怎么回事?”沈青川 ![]() 沈达不讲,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不需要家长介⼊。 “你怎么处理?再打?打到监狱去?”⽗亲问。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管。” “你小子反了!” 沈达⺟亲不像沈青川,她护儿子,一味火力向外。当时她去拿电话,说要找苏世強,请苏局长来看一下沈达的伤情,看看他们家姓苏的小子都⼲了些什么。沈青川当下恼了,当着儿子的面呵斥老婆:“打什么电话,给我放下!” 沈达⺟亲只得放下电话。 “不打也行。”她还是不依不饶“我带沈达去,让他看看,要他一个说法。” 儿子当即求情:“妈,你饶了我吧。” 饶什么呢?别这么管他的事,别让他丢脸,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亲这才作罢,气呼呼进了厨房。沈达怕⽗亲接着追问,赶紧跟着起⾝,走进自己房间,把门关了起来。 事情就这么完了吗?当然不是。 当天晚上,苏宗民由其⽗⺟带着,上门来到沈达家。不是前来抗议示威追究元凶或者讨个说法,他们带了大袋⽔果,还有雀巢咖啡什么的,是来慰问伤员沈达,同时表示一家人的歉意。 那时苏宗民的模样绝不逊⾊于沈达,前额下巴到处贴着橡⽪膏涂着红药⽔,膝盖上还有一条伤口, ![]() 沈达明⽩,这是因为⽗亲沈青川。苏宗民被察警送回家后,他⽗⺟一定也跟沈达⽗⺟一样劲使追查过打架对方是谁,然后就发现肇事小孩原来是谁谁的儿子,于是两个小孩的打斗就不再是两个小孩之间的事情了。两家人都不是什么市井小户,沈达的⽗亲是地委副书记,官大,苏宗民的⽗亲当过县长,刚调到地区工商局当局长,官小一点。苏局长这一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就算了,一旦知道了情况,实不好要求沈副书记这一方上门道歉,也不好不吭不声装聋作哑,等着沈家有何表示,所以他们当晚全家出动,上门示意来了。 这时沈达还明⽩了另一件事:连山仔苏宗民为什么那么硬,敢跟沈老大对打?与其家庭情况有关。他⽗亲本是县长,他在县里上学时,一定没谁敢欺负他。他们那地方从行将就木的老汉到刚学话的小儿一张嘴全都“嫂嫂嫂嫂”不分彼此,用不着互相取笑,县长的儿子当然更没有谁敢去招惹。苏宗民转学到地区才几个月,对这边的权力格局还缺乏了解,大家均未成年,大人的那些事似懂非懂。如果苏宗民在学校待了⾜够时间,知道沈达是个什么人,沈青川又是怎么回事,也许会自觉离得远点,或者靠近过来,那就不必如今天这样老拳相向,牛犊子般头撞脚踢。 苏家三人上门道歉之时,恰好沈达⽗⺟和沈达本人都在,两个肇事男孩在⽗⺟监护下如此相见,表情不免尴尬,双方家长之间的气氛却显得亲切无比。 沈青川说:“老苏你这是⼲什么?这么客气。” 他说的是苏宗民⺟亲手里拎的慰问品。 苏世強说明:“给孩子补点营养吧。我们家宗民不懂事,看把小沈伤成这样了。” 沈青川则呵斥沈达:“你好凶啊,把人家小苏打成这样!” 苏宗民的⺟亲说:“我们没教育好孩子,王大姐不要见怪。” 沈达的⺟亲指着沈达说:“他爸爸没少骂他。” 沈达发觉苏宗民跟他⽗亲苏世強长得特别像,都是小个子、方脸,五官比较紧凑,就是嘴形有点区别。苏宗民嘴角有点倔,这是随其⺟亲;苏世強则嘴角上弯,笑模笑样,透着一股精明。苏局长进了沈副书记家,一张脸就跟向⽇葵似的,跟着沈达的⽗亲打转,说出话来非常得体,又道歉又感谢还加上拉扯,似乎两家人无比近乎。 他打听沈达的出生年份,一听跟苏宗民是同一年,接着就问月份,一听沈达出生在五月,他就说苏宗民该管沈达叫哥哥,苏宗民比沈达小三个月。于是沈青川就这个话题告诫儿子,让他记住大的要爱护小的,不能欺负人家。苏世強跟着立刻吩咐,让苏宗民小的要听大的,今后必须服从领导,就像⼲部们服从沈副书记领导一样。 沈青川说:“老苏开玩笑。” 苏世強说:“是心里话。还要沈副书记多关心。” 沈达苦着一张脸听家长训话,心里却在发笑,觉得大人们真是好玩。让他直想笑出来的还有苏宗民⽗⺟的口音,确实百分之百标准的“嫂嫂”难怪养了苏宗民这个小连山仔,一张嘴四面漏风。那时苏宗民头上脸上花花绿绿像个伤兵,模样非常滑稽,站在⽗⺟⾝旁一声不吭,显得无精打采,不是旱冰场上穷追猛打那副小炮弹状态,但是偷偷的,他会把眼⽪抬起来瞪沈达一眼,眼神里明摆的还有不服。 三位客人在沈家坐了一个来小时,自始至终气氛融洽。大家喝茶、说话,除了儿子间的这场战斗,两个老爸还谈了些工作事项,由苏局长请求汇报,沈副书记指示 ![]() ![]() ![]() 客人终于告辞,苏世強很能掌握时间,不显得太匆忙草率,也没有耽搁太久。离开前两位老爸亲切握手,两位老妈也很亲热,彼此你拉我扯。他们也吩咐两个肇事男孩握一握手,表示冰释前嫌。两人有些难为情,在双方⽗⺟监督下抓住对方手掌晃了晃,动作比较耝鲁。当晚的道歉外 ![]() 后来沈达对⺟亲说:“你们那天都怪怪的。” ⺟亲问:“哪里怪?” 沈达感觉老爸和老妈特别亲切,对方也一样,特别客气。客气亲切得过头了,那就不像是真的。 “咱们家跟他们家没什么事吧?”沈达问。 ⺟亲这才告诉他,两家人之间还真是有些情况。 原来沈达苏宗民相会于旱冰场,属第一次 ![]() ![]() ![]() ![]() ![]() ![]() 前不久,连山县那边发洪⽔,一座建设中的⽔库垮坝,冲了一个小村,倒了房,死了人,上级要求严查严处。地区派了调查组去,认定县里决策有误,应急处置不当,几个责任人被撤职,县长苏世強也被调离。事件的调查由沈青川牵头负责,处理意见也是他跟调查组一起研究提出,由地委决定的。苏世強有意见,找了省里、地区许多领导,也找了沈青川,最终还是给免了县长,调到工商局,那位子其实不错,他却不能接受,嘴上不说,心里不服。所以沈达的⺟亲一见儿子受伤,一听对方是苏世強的儿子,当即认定是故意的寻衅报复。丈夫沈青川认为两件事不一定有关系,沈达的⺟亲哪里肯听。 “以后你少理这男孩。”她 ![]() 沈达不噤发笑:“爸爸有 ![]() “说当然得这么说。”⺟亲说“你也别去欺负他。” 当时年纪还小,沈达对⺟亲谈的那些还弄不太明⽩,只知道他们两家人不是一伙的。后来年纪渐渐大了,留心听听,偶尔问问,逐渐就明⽩了。沈达心里有一点自始至终很清楚,就是他与苏宗民旱冰场上邂逅,当时彼此 ![]() 整个中学期间,沈达跟苏宗民彼此再没有生事,也没有什么来往。沈达在学校里有一帮子人,呼风唤雨,庇股后边总跟着些男孩女孩。苏宗民也有他自己的朋友,其中好几个都是连山仔,所谓乌⻳王八,各自成家,连山仔挤在一块讲话不必对口型,比较自在。两帮子人互相不搭界,远远见了彼此绕开,都不想找⿇烦。沈达和苏宗民不是一个班的,各有活动范围,没有太多事情需要牵扯,所以还能相安无事。同在一所中学,一些情况免不了也会知道。例如苏宗民知道沈达体育好,喜 ![]() ![]() 沈达家里,餐桌上,一家人在一块时,⽗⺟有时会谈论一些时事,包括⽗亲的工作,⾝边的一些人。大人们总以为孩子还小、不懂事,还不到有兴趣并能够理解大人间那些事情的时候,所以说起他们的事并不在乎家中还有几个耳朵。沈达对⽗⺟谈论的事情,例如某个地方减产了,某个人去世了之类确实毫无兴趣,但是偶尔也会有些东西让他听进耳朵里。 有一回⽗⺟谈起了苏世強。 “苏世強真的上了?”⺟亲问。 ⽗亲点头:“文件已经下了。” “这人可真有办法。”⺟亲显得不屑。 “大楼盖得很风光,撑了门面。”⽗亲说“省里地区都有人对他 ![]() “这种事他会做。” 沈达的⽗亲评论,苏世強上来不一定是好事。有时候稳一点、沉一点可能还好,一下子这么冒上去,没准会把一些⿇烦搅出来,那就不好了。这个人很敢,胆子太大,有些事办得不地道,不少人对他有看法。 沈达忍不住揷了句嘴:“是说苏宗民的老爸?” ⺟亲点头,就是当年带着老婆孩子登门道歉的那个苏世強,地区工商局长,如今他升了,当了副专员,又成了沈达⽗亲沈青川的副手。 ⽗亲沈青山则把眼睛一瞪, ![]() 沈达笑:“我要那么累吗?他连山仔关我啥事。” 当时他不知道,他跟该连山仔⽇后的纠葛,会是难以想象的漫长而丰富。 3 苏宗民上大学后已经不再那么“嫂嫂”这是说,他的连山口音已经没那么重了。所谓“离乡不离腔”口音对很多人而言属终生相随,几乎无法改变,苏宗民有些不同,他在家乡县城长大,天生一口“嫂嫂”嘴角四边漏风。他十二三岁随⽗⺟离开家乡,转学去了地区中学,地区那一带与苏宗民家乡连山县 ![]() ![]() ![]() 却有一个人例外,就是袁佩琦。她对苏宗民说:“你不像沈达。” 苏宗民纠正:“他不像我。” “还不是一回事?” “是也不是。” 袁佩琦是女生,女生语言能力強,天生的。这个人还细心,她感觉到了苏宗民与沈达口音的不同。为什么现在感觉到了,以前却没感觉呢?因为以前她跟苏宗民几乎没有来往,现在则接触多了。 那次苏宗民被送去会见沈⺟后,得到了一份奖赏,是一盒他家乡出产的“连山贡糖”苏宗民回校后拆了糖盒,给舍友们一人抓了一把,他还特意留了一点,用一个小塑料袋装上,隔天上课时送给袁佩琦,表示对她不辞劳苦、找他找得脖子酸的感谢。 “昨晚⽩捡的。”他说明“大家有份。” 袁佩琦吃了糖,很喜 ![]() ![]() 几天后一个晚间,袁佩琦又跑到自习教室找人,这回脖子没再发酸,因为苏宗民待在上回那间教室,没有跑远。这回她找苏宗民,不是沈达⺟亲又来了,或者校领导还有事情,是袁佩琦自己的私事。 “你给说说这个题目吧。”她把一本⾼数课本摊在苏宗民面前。 “我行吗?”苏宗民问她。 “你不行那谁还行。” ⾼等数学这一科目让本专业女生很怵,因为有不少女生语言能力很強,感 ![]() 苏宗民把课本摊开,给她讲了那个题目。她坐在课桌边听了直发呆。 “没明⽩?”苏宗民问。 她奇怪。怎么老师讲了半天没搞明⽩,苏宗民一说就清楚了? 苏宗民说,老师那是教科书上的方式,他有自己的理解办法。 袁佩琦很服气,以后一遇难题就找苏宗民。两人来往渐多,学习讲题之外,免不了也会谈些各自情况。苏宗民知道她是省城人,家住省立医院宿舍,⽗亲是医学院的教师,⺟亲是儿科医生,她本来也准备考医学院,跟⽗⺟走同一条路,不料⾼考没考好,进不了医学院,只好退而求之,进了本校。⾼考中她的失败就在数学,成绩很低,把她的医生梦葬送了。当时她曾经打算复读,但是一想起数学就害怕,知道自己过不了这一关,最终还是决定不再折腾,有什么书可读就读什么,听天由命。 “要是早碰上你,说不定还有信心再拼一下数学。”她说。 苏宗民说:“那样的话咱们更碰不上。” 她问苏宗民怎么也会考到这里?以他的数学⽔平,怕是北大清华都上得了,难道他也偏科严重,语文很差,落下分了?苏宗民告诉她,那一年⾼考他不是偏科,是全面落败,包括数学,没有一门考好,勉強只上了线,让本校录取算是侥幸。要是没被录取,他也不可能去复读,再拼⾼考。他会去找工作,找不到就会自己去开个小店,鼓捣些电器什么的,他喜 ![]() “没想还能混到这里。”他说。 苏宗民在大学里以“木头”著称,一向不爱说话,问他事情时,或者点点头,或者摇头摇,有时只是笑一笑,不置可否,实在必须开腔,也总是简明扼要,不多废话,无论跟 ![]() ![]() ![]() ![]() ![]() 有一回在学生食堂吃饭,袁佩琦跟苏宗民坐在一块,一边吃一边聊。沈达看见了,端着饭盆走过来,往对面一坐,跟他们凑一块。袁佩琦指着他们俩提出疑问,说他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怎么各自口音不同?沈达一听就笑,夸奖袁佩琦不光嘴巴厉害,能叫木头出声、哑巴说话,她的耳朵还特别刁,深究细微,发现差别,女生里独一份。 “苏宗民你可惨。”沈达取笑“看你怎么‘嫂嫂’。” 袁佩琦听不明⽩,问苏宗民“嫂嫂”什么典故,怎么回事?苏宗民告诉她,所谓“嫂嫂”就是早 ![]() ![]() 沈达也哈哈:“袁佩琦让木头砸昏了。” 后来袁佩琦告诉苏宗民,沈达不是木头,讲话从不“嫂嫂”很多女生喜 ![]() ![]() “为什么?”苏宗民问。 刘佳不是为沈达挨了打吗?袁佩琦喜 ![]() 苏宗民不予评述。 “男孩还是实在点好。”袁佩琦说“像你这样的。” 苏宗民发笑,说看起来“嫂嫂”不是大⽑病。 她也笑:“我喜 ![]() “你这是表⽩吗?”苏宗民问。 她大笑:“原来你没那么闷,不是木头。” 苏宗民说:“我是木头。” 她声称自己早就打听过了,沈达很肯定,苏宗民本来不是木头,早先又滑又活,泥鳅一样四处窜,撞起人像个小炮弹似的。沈达还说苏宗民中学时成绩特别好,本来就是北大清华的料,可惜⾼考失败,这以后就变成木头了。 “你别信。那家伙信口开河,没个准。”苏宗民说。 “行啊,我信你。” 袁佩琦询问苏宗民,他为什么⾼考失常?是不是一上场特别紧张?苏宗民头摇,说当时并不紧张。那么究竟为什么没考好?苏宗民说,因为那时他已经变成木头了。袁佩琦问他怎么会变成木头?他说是因为“嫂嫂”有一天做早 ![]() “瞎说。” “你就瞎听呗。” 半真半假,真真假假,一起聊得很⾼兴。苏宗民跟袁佩琦处得 ![]() 袁佩琦的小收音机坏了,几天没听广播,她很郁闷,叽叽喳喳跟苏宗民诉说。苏宗民让她把机器拿来,用一把螺丝刀和电烙铁在宿舍里鼓捣半天,修好了。袁佩琦 ![]() “录音机呢?” “懂一点。” 周末到了,一早,袁佩琦骑着辆自行车来到男生宿舍楼下,请同学上楼把苏宗民叫出来,让他跟她到校外走一趟,有事。 “⼲吗呢?做嫂嫂?”苏宗民问。 她笑,不做早 ![]() 苏宗民跟她走了,两人骑一辆车,由苏宗民带她。苏宗民是小个子,袁佩琦 ![]() 他们往市区走,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自行车车程,到地方了,是个宿舍楼区,里边的楼房 ![]() “家里的录音机坏了,看你本事。”她说。 “怎么不早说?”苏宗民不免发愣“得用工具呀。” 她家里什么工具都有。她弟弟是电子 ![]() ![]() ![]() 已经走到楼下,只能硬着头⽪上楼。苏宗民跟袁佩琦进了袁家门,她家里人都在,除她外还有三口,⽗亲⺟亲和弟弟,看起来袁佩琦往家里带同学是常事,没有谁大惊小怪。听说今天这个同学有点小本事,会修电器,袁⽗很⾼兴,让袁⺟为苏宗民沏茶、剥橘子款待。袁家房子很宽敞,家具全是新的,家境显然不错。袁⽗袁⺟,一个教授一个医生,两个都戴眼镜,看上去都很温和。 苏宗民跟人家⽗⺟打过招呼,喝口⽔,开始⼲活。袁佩琦所谓的“录音机”其实就是盒式录放机,带收音功能,俗称“三用机”机器已经不新了。袁家果然什么工具都有,袁的弟弟折腾过那架机器,他把情况告诉苏宗民,怎么坏的,查过哪些地方,发现什么问题,一五一十说明。苏宗民点头,拿一只万用表测电路,还要了一只小耳塞机辅助检查,一边检查一边与袁佩琦的弟弟讨论,弄了一个来小时,用非常初级的电工器械,居然查出了机器的⽑病:是一个电解电容被击穿了。袁弟领着苏宗民,骑上自行车到附近一家元件店买了配件,拿电烙铁换到电路板上,这就大功告成。 袁佩琦很惊讶:“这木头厉害!” 苏宗民得到犒劳,在袁家吃了顿中饭。袁家餐厅里摆着个电视机,这家人习惯看着电视吃饭,既不妨碍咀嚼,也不妨碍彼此 ![]() “怎么会呢?”袁⽗不解“你⽗亲不管你?” 苏宗民说,他⽗亲一直很注意他学习情况,但是当时他⽗亲已经死了。坐在一旁的袁佩琦⺟亲立刻揷嘴问了一句:“你妈妈呢?”苏宗民告诉她,他⺟亲⾝体不好,那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医院里。 “哎呀,真是的。”女主人深表同情。 他们还问苏宗民的⽗⺟是做什么的?⽗亲患重病吗?⺟亲现在情况怎么样?家里还有什么人?苏宗民告诉他们,他家人都生活在老家那座城市,⽗亲生前是公职人员,死于意外。⺟亲至今⾝体不好。他还有一个妹妹,在读中学。 对方看出苏宗民不愿多说,他们也就不再多问。 那时电视里正播新闻,有一则报道称某地一贪官受审,被判处死刑。 午饭后,苏宗民告辞返校。袁佩琦说班上还有事,没在家多待,跟苏宗民一起,骑着那辆自行车回校。袁佩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东拉西扯,一路说个不停,苏宗民骑车带人,一路紧闭嘴巴,不吭不声。 袁佩琦察觉他的沉默,问了一句:“怎么又变成木头了?” 他闷声道:“没有。” “说点啥。” 袁佩琦要苏宗民说话,苏宗民便找话说。他觉得有些奇怪:袁佩琦的⽗⺟、弟弟都戴眼镜,怎么袁佩琦不戴? “下车,下车。”袁佩琦喊。 苏宗民不知道她忽然怎么了,赶紧刹车。袁佩琦从后座上跳下,绕到车头站在苏宗民面前,让他看她的眼睛,仔细瞧。苏宗民看了一眼,把眼睛转开,头摇。她让苏宗民再看,苏宗民笑,说袁佩琦两个大眼睛像两个照妖镜,真是不敢再看。 “我戴隐形眼镜呢。”她说。 “知道了,那东西看不见的。” 他们骑上车子再走,气氛放松多了。袁佩琦在路上发笑,说她注意到苏宗民本来好好的,饭吃一半突然脸⾊一变,怪怪的。她觉得意外,看看电视,里边正在审判贪官,判处死刑。贪官该死,苏宗民紧张什么呢? 苏宗民也笑,说跟电视没关系,他是想起了他⽗亲生前说过的一句话。 袁佩琦有点好奇,打听苏宗民⽗亲说的是什么,一定是很特别的话,让苏宗民想起来表情怪怪的,那说的是啥呢? 苏宗民称并不特别。⽗亲对儿子能说什么?“认真读书,不要早恋”等等。 “瞎扯吧?” “瞎扯。” 他们进了校门。 回宿舍后,苏宗民往 ![]() 他想他的家人,想他⽗亲,翻来覆去。 在他的大学同学里,只有沈达知道,无论怎么笑话苏宗民木头都行,却不要去提及他的⽗亲。袁佩琦一家并不知晓,虽然怪不得人家,却让苏宗民心情极其沉重。如他对袁佩琦家人所说,上大学之前,整个⾼三期间,他没在复习 ![]() 苏宗民的⽗亲在他读⾼中二年级下学期时去世,所谓“死于意外”是一种委婉说法,准确表述应当是“跳楼杀自”他跳楼⾝亡的地点在市工商局新办公楼,从九层办公室坠下,死于楼后停车场的⽔泥地板上。 当时苏宗民的⽗亲苏世強已经是地区行署副专员,接替他当工商局长的人选还未确定,所以还兼着局长的职务。他在行署办公大楼里有一间副专员办公室,工商局这边的局长办公室也还保留着,平时上班主要在行署那边,在工商局办公的时间比较少。那一天他决定跳楼,没有选择在行署办公大楼自己的最⾼职位处了断,选择了工商局这座大楼,显然因为这里让他一言难尽、无法割舍。 当年,苏宗民的⽗亲在本地区创造了一个奇迹,就是后来他借以消灭自己的工商局办公大楼。这座楼占地宽,楼层⾼,外观设计洋气,造型宏伟。楼里门厅宽阔,铺大理石地板,装吊灯,特别气派;各层办公室设计內嵌式文件柜,装修精致,为当时本城少见。特别让人眼亮的还有大楼装有电梯,安的是两台⽇本原装进口电梯,是当年本地最先使用的。种种景象,这座楼成为当年本城的一个标志 ![]() 当时有一个关于这座楼的笑话,说苏世強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中,叫苏宗民的那个天天坐在中学教室里读书,另一个儿子天天站在城东晒太 ![]() 这里有一个原因:当时地区一把手,地委书记是从省城派下来的,年纪比较轻,思想比较活,他对本地城市景观很不満意,认为应当大力改变。苏世強把工商局办公大楼搞成标志 ![]() 但是这一座楼的修建和职务的提升也把苏世強自己送上了绝路。如当年一些人所感慨,苏世強突然招惹了许多目光,众目睽睽,可能会把一些事情搅出来,不见得就好。对于苏世強建楼本就有许多不同看法,楼盖起来居然还成为他的一大政绩,让他拱上去了,不服的人因此更多。有人向上级反映,以这座楼局长办公室大如跳舞厅、建有洗手间和卧室酒柜、比得上五星级宾馆为据,指责苏世強的办公大楼太豪华,尽弃艰苦奋斗优良传统。有人则对建楼经费一加再加,最后结算比预算超出近一倍资金提出质疑,认为定有问题。由于各种反映又集中又強烈,上级派人进行调查,结果从大楼开支项目里发现漏洞,涉及款项大巨,直接牵涉到苏世強。居然还发现苏世強只用一句话就从工程部门直接提走大额现金,说回头会给个手续,却始终没有 ![]() ![]() 苏世強的杀自无疑让若⼲人暗暗松了口气,受到最大冲击的则是他的家人。苏世強的 ![]() ![]() 有两件事一直留在苏宗民的记忆里,都与⽗亲之死相关。 他⽗亲在杀自前夜哪里都没去,整个晚上都待在家里,在书房的写字桌边看材料,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当晚苏宗民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做习题。快十二点了,他⽗亲忽然推开门走进他的房间,告诉苏宗民不早了,该休息了。苏宗民还沉在习题里,坐在椅子上没有站起⾝,只是转过头跟⽗亲敷衍几句。⽗亲也没多待,离开时说了句话,伸出手在苏宗民后脑勺上摸了一下。这个动作让苏宗民感觉异常,因为小时候⽗亲常摸他,待苏宗民长成大小伙子后,⽗子俩就不再用这种接触方式沟通 ![]() 第二天他跳楼了。他临死前夜的伸手一摸,从此烙在苏宗民的后脑勺上。原来这是一个⽗亲对自己爱子的最后诀别,內涵无比丰富,怜惜、期待、担忧、愧疚、无奈,真是一言难尽。 还有一件事让苏宗民难以忘却,涉及到沈达。时间在他⽗亲跳楼之前大约三天,地点在学校 ![]() 那天下午,课外活动期间,苏宗民去图书馆,途经篮球场。时沈达与几个同级男生打半场,看到苏宗民走过,沈达忽然喊他,还把篮球往他这边扔过来,让他接住。 “下来,玩两个。”沈达说。 苏宗民把球扔还给沈达,说自己不会。 他心里很诧异。几年前,他与沈达在旱冰场打过一架,而后被⽗⺟押着上门道歉,那以后彼此都在一个学校,彼此都留意对方,但是没有打过 ![]() ![]() 沈达把球扔给⾝边一个同学,站在篮球场边跟苏宗民说了几句话。 “你老爸管你学习吗?”他问苏宗民。 苏宗民说:“有时会管。” “我老爸也管。”沈达说“我不听他的。” 他告诉苏宗民,你老爸是你老爸,你是你,两回事的。苏宗民听了发愣,不知道怎么他忽然说起这个。 “你记住了没有?”沈达还強调。 苏宗民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 三天后苏宗民的⽗亲死亡。经历过⽗亲死后的阵痛,苏宗民回想起篮球场边的那一次谈话,他明⽩了。沈达一定听到了些什么消息,可能是从家长嘴里听到的。沈达不是听过就算了,他没忘了旱冰场结下的冤家。 隔年苏宗民参加⾼考,本来他已经心灰意冷,再没有读书的意愿,最终是为了⺟亲上的考场,考得不好理所当然。秋天到省城⼊学,他才忽然发现跟沈达搞到一块了:同校,同专业,同班同学。如果苏宗民的⽗亲没出事,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苏宗民一向成绩好,⾼出沈达几个档次,不说上清华,起码科大 ![]() 这时都已经过十八岁了,算成年人,早不是当年打架、道歉的光景。经历过家庭变故的苏宗民变得很沉默,看上去很木讷,不爱搭理人,成了“木头”沈达在大学里还跟在中学时一样当老大,麾下男男女女,自称“魅力四 ![]() ![]() ![]() ![]() ![]() 上大学后,由于环境改变,时⽇迁移,苏宗民的丧⽗之痛慢慢消退,状态慢慢调整,他在大学里学习很努力,成绩很突出,只是从不谈及自己家人情况,很不愿别人打听家事。沈达对苏宗民家的事情一清二楚,大学四年里,班上学校里没有谁传说过苏宗民的光荣家史,都知道他⽗亲已经过世,没人议及其死因和曾经有过的显赫,可见沈达为苏宗民嘴封得极紧。这不容易。沈达这种人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当回事,⾼兴了什么都敢拿来说,而且是老大,他怕你什么?但是人家不说,着意顾及你的面子,保护你的隐私和情感。因此苏宗民不能不在心里感 ![]() 4 四年大学生活一晃而过。 毕业前夕,沈达于一个周末下午被押解回乡。 所谓“押解回乡”是沈达自嘲,事实上是人家把他从学校提走,用的是一辆⾼级轿车,一路小心打点、客客气气。 有一位地区行署的副秘书长到省委 ![]() 那天沈达留在宿舍里,等候来人。他已经提前得到通知,知道⽗亲沈青川让副秘书长到学校来找他,有事。沈达跟来的人很 ![]() 副秘书长给沈达看了其⽗沈青川的一个批示,批示写在一份便笺上,便笺是该副秘书长手写的一纸请示,主要內容是报告自己明天一早到省城学习,问沈专员有什么 ![]() 沈达吃了一惊:“家里打电话只说你来,没说让我回去呀。” 对方笑笑:“你⽗亲你知道。” 沈达推托,说自己当晚与同学还有一个聚会,他是牵头人,这个时候哪里可以跑? 副秘书长说:“这回恐怕你得听你⽗亲的,其他事先放一放吧。” 沈达笑了:“我⽗亲这不是太霸道了?” 那人也笑:“你让我完不成任务,我怎么跟你⽗亲 ![]() 沈达问:“怎么这种事还写上字据了?” 原来这位副秘书长到省委 ![]() ![]() ![]() 当时车就在楼下等着,来人手里拿着⽗亲手谕,如此突然袭击,真让沈达猝不及防。这种情况下实无法拧着不走,沈达无可奈何,被塞进轿车,押解上路。 沈达⽗亲如此行事也属无奈,接连几个星期天,他和沈达的⺟亲都给沈达捎口信,让他回家一趟,有事情商量。沈达一推再推,总说这个事那里忙,就是不往家里走。因此他⽗亲批示部下采取行动,也不能说有多霸道。 沈达心里有点数,知道是什么事情让⽗⺟非把他弄回去不可。这件事涉及男女,是为沈达找对象。时沈达不过二十多点,远非大龄青年,找老婆成家这种事尚属不急,但是沈达的⺟亲很着急,总是 ![]() ![]() 沈达⺟亲为沈达看中了一个女孩,该女姓李,出自本地区一位中层官员家庭,两家人属门当户对。女孩比沈达小一岁,因为读的是大专,已经毕业安排了工作,在地区法院当书记员,人长得很清秀, ![]() ![]() 他让⺟亲不要瞎 ![]() “可以先当女朋友。”⺟亲強调。 沈达说他不缺女朋友。 “你那些都是什么啊!”⺟亲斥责。 沈达笑:“管他人模狗样,我喜 ![]() 他对⺟亲拉扯的这个女孩没感觉。女孩看起来不错,如果是沈达自己碰上,没准会有感觉,一扯上⽗⺟就不对了,沈达避之唯恐不及。暑假里他天天跑得没个影子,这里走那里玩,没再跟女孩见面,只说自己要考虑考虑。回校后⺟亲隔三岔五跟他通电话,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得给人家女方一个回话。沈达让⺟亲不要再问,⼲脆回绝算了。⺟亲很生气,骂儿子不懂事。事情僵着,没有进展,直到现在被⽗亲一纸批示押解回家。 他对⺟亲发牢 ![]() 他⽗亲脸一板说:“我们跟你谈正经事。” 原来不止是给沈达安排女朋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沈达的毕业安排。沈达的⽗⺟要沈达毕业后回家工作,有几个方向可以考虑:进机关综合部门可以,选专业对口的也行。关键是他自己怎么打算,今后想⼲什么。 沈达明⽩,这事情好像跟女朋友无关,其实是一回事,至少彼此相关。 沈达告诉⽗亲,如果要找专业对口部门,他应当到哪个变电站,从技术员⼲起,但是他没兴趣。四年大学里,学校食堂的饭吃了不少,专业学得不怎么样,成绩不好,不是太忙了,也不是太懒,是他不想学那个,因为不想⼲那个,没意思。他觉得⼲什么有意思呢?家里现成一个榜样,就是爸爸。他认为爸爸这种行当不错,他愿意。他这种人比较适合当头、当领导,不是去当技术员让别人使唤。爸爸当大官,儿子接着⼲,子承⽗业,多好。 ⽗亲批评:“咱们家还成当官专业户了?” 沈达发表歪论,说他发觉 ![]() “这东西民间没有,只归官家。”沈达笑称。 ⽗亲批评沈达是歪论,官员的孩子从政是有一些,也不是个个都行。 “这就看遗传強不強。”沈达笑“爸妈要是没把我遗传好,我就去捡破烂。” 沈达⺟亲在一旁听了, ![]() “你爸爸也不是一下子就当领导。”⺟亲说“总要从一般⼲部⼲起来。” 沈达承认,他当然也得一步步走,但是起点要⾼,起点低了有问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步步向上,走到别人的起点那里,人家早在前边了。这些话他听老爸说过。 “你到底怎么想。”⽗亲追问。 沈达这才把底牌亮出来。原来他绕了半天圈子,什么私家相承官方遗传,起点要⾼步步向上,其目的只在一个:他不想回家乡与⽗⺟团聚,要设法留在省直单位。 “这不行!”⺟亲当即反对“怎么老是放不下!” 她一定又想起了卖 ![]() 沈达坚持。回家当然顺当,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是人家会说他没本事,只靠家中老爹,所以要在省里自己打天下。上边的大机关职级⾼,同样的努力,比下边上得快。这些话也不是他发明的,从小就听⽗亲跟别人聊过。 ⽗亲有点意外:“你记住的还不少嘛。” 沈达笑:“遗传嘛,民间没有,官家才有。” ⺟亲反对:“你留在省里,李家那边怎么办?” 沈达強调,姓李的女孩是⺟亲要的,不是他。 “不要她要谁?卖什么的?”⺟亲生气。 ⽗亲拍了板,做了两项批示。工作问题,儿子的意愿可以考虑。留在省里不妨碍在家乡找对象,儿子必须按⺟亲要求跟李姑娘再接触。 就这么定了。 沈达⽗亲给省电力局局长打了个电话,该局长是沈青川的老朋友,他毫无二话,一口应承,把沈达接收下来,承诺安排在局本部,留在他⾝边工作。沈青川曾打算让儿子往省府政的大综合部门去,考虑到人家要收优秀毕业生,儿子在校学习成绩很一般,校內校外名声不小,却不是以优秀著称,一下子塞进那些大部门,恐怕并不好。电力局属专业对口,安排到那里比较顺当。 沈达没意见,留在省城就行,去哪里他不计较。 他对苏宗民说:“别让我回去送死就行。” 他跟苏宗民开玩笑似的,谈起他被押解回家,跟⽗亲⾆战的故事。沈达称自己所谓官家遗传起点要⾼那一套全是瞎扯,他只是为了有个充⾜理由,能够不回家去。家里塞给他的李姓女孩并不是老虎,真老虎是自家那两位,老爹和老娘,留在他们⾝边还了得,非让他们管死不可。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让⽗⺟掐着脖颈像鸭子一样拎着,一天到晚聆听教导,什么都不能出格,不小心打场小架就得往鼻子眼里塞棉球,指着低头道歉。这有趣吗?所以他死活不回去。 “你有没有兴趣?”沈达突然问苏宗民“我是说。咱们待一块。” 苏宗民不觉一愣:“去哪?省电力局?” 沈达说不错,他可以帮助苏宗民活动。上层机关机会多,好好⼲上几年也轮咱们了,到时候沈处长苏局长什么的,咱们也试试。 苏宗民不噤发呆,好一会儿,他头摇,嘿嘿笑:“沈达你⼲什么?害我啊?” 那时候他们在校外一家小店喝啤酒,是个晚间,沈达约的苏宗民。苏宗民焦头烂额,正当走投无路。 苏宗民在大学里学习很努力,成绩很突出,毕业后考研读研应当比较顺畅,但是他没走那条路,决意回乡工作。其时大学生找工作相对还容易,特别是学业优等生,苏宗民却遭遇困境。他们专业往电力系统分的多,他想在家乡电业部门找个职位,却不行,这一行 ![]() 这时候沈达约他喝啤酒,表示关切。沈老大酒杯一端,张口批评,说苏宗民怎么搞的,上了四年大学,还要回家乡那个小地方⼲吗? 苏宗民笑,问沈达他不回去上哪儿好?到京北啊?进国务院? 沈达大笑,表扬苏宗民个子不大,野心不小。 苏宗民拿自己打趣,其实心情特别不好。可能也因为啤酒的作用,那天他的话比平常多。他说,原本确实是想留下来考研。拿一个硕士博士再说。可是看看不行。⺟亲⾝体不好,长年病在家里。工资都给扣了,只能拿个百分之几十。他是长子,下边还有个上⾼中的妹妹,眼下家境困窘。他还是出来工作,挣钱养家尽点孝道比较合适。 “我⽗亲的事你全知道。”他发牢 ![]() 沈达劝告苏宗民,苏宗民⽗亲如何,他不知道,只知道苏宗民不该回去。苏⽗那件事对苏宗民不利,至少会是他人的一个话柄,让人在后边指指戳戳,成为苏宗民今后的一个 ![]() “现在是现在啊。”苏宗民感叹。 沈达提议,让苏宗民设法进省电力局,跟他一块,他来帮助想办法。走投无路之际,沈达的提议就像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太 ![]() ![]() 沈达说:“不对,这不是你。” 苏宗民也不知道怎么才是他自己。以前他不太懂事,⽗亲死后才算长大,现在这种情况,沈达能想到他,这么慷慨相助,他心里特别温暖。但是他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跟沈达不一样。省电力局那种地方他不敢想,人家也不会要。即使沈达动用天大的关系帮他,人家勉強答应,他还是不能去。 “怪了。”沈达说“怎么怕成这样?” 苏宗民说沈达了解他,不是因为害怕。除了家里困难需要他回乡,还有一个原因,让他绝对不能去大机关:他⽗亲是那种情况,而且生前早有 ![]() 沈达难以置信:“你⽗亲 ![]() 苏宗民解释,他⽗亲当然不是这么说,但是有这意思。 沈达说:“你他妈放庇。” 苏宗民说:“真是这样。” 他不肯细说,沈达不再追问,但是很生气。沈达说,苏宗民脑子里肯定有一 ![]() ![]() 苏宗民还那样,嘿嘿笑,对不起,再三感谢。 “妈的,你小子就这股劲让我喜 ![]() 这时候沈达才告诉苏宗民,他约苏宗民喝啤酒,提议帮他,除了彼此老乡老同学,小时候打过一架,互相道过歉,老爹老娘间有些瓜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有一个漂亮女孩求他帮苏宗民一把,眼泪都掉下来了。 “人家袁佩琦真心实意。”他说“你小子不像话。” 苏宗民苦笑,说他已经不再跟袁佩琦来往,不怪袁佩琦,是他自己的问题。袁佩琦人 ![]() ![]() “你以为你是什么?她是好人家的孩子,你是坏人家的?” 苏宗民笑:“你说不是吗?” 沈达头摇,认为苏宗民真有问题。再怎么说,他老爸是他老爸,他是他。 “不是有‘官家遗传’吗?你自己的理论。”苏宗民说。 沈达让苏宗民不要钻牛角尖,遗传是遗传,自己是自己。 苏宗民表示感谢,他一直记着当年,他⽗亲出事之前,他跟沈达在学校篮球场边聊过几句,当时沈达就是这么说的:你老爸是你老爸,你是你。事后想来,虽然早是冤家,沈达对他还是真够意思。 沈达告诉苏宗民,当时他在饭桌上听⽗⺟谈起上边正在查一个案子,提到苏世強恐怕过不了这一关。他知道说的是苏宗民的⽗亲,忍不住偷听,可惜⽗亲只提个头,没跟⺟亲说具体的,没能満⾜他的好奇心。第二天鬼使神差,在学校里看到苏宗民,忽然间他感觉有些同情,毕竟打过一架,彼此拉过手,不是陌生人,所以忍不住跟苏宗民说上两句,充个老大。没想到苏宗民记住了。 “但是你没说对。”苏宗民道“我不只是我,还是我老爸的儿子,永远都是。” “你就是这 ![]() 沈达再三劝告,让苏宗民听他的。留在省城,可以摆脫往昔的 ![]() ![]() ![]() “你们有缘,不要轻易放弃。”沈达劝告。 苏宗民对沈达说,袁佩琦确实不错,是他自己不好。⺟亲和妹妹在老家那边,他不能放下,袁佩琦是省城人,不可能跟他到下边去吃苦受罪,所以毕业后注定要分开,两人走不到一起。他还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袁佩琦的⽗⺟,他们问起他⽗亲的情况,他实在说不出口。既然这样,只好算了。 “没治!”沈达骂他“你口口声声要回去,回得了吗?咱们老家哪个单位要你了?” 苏宗民苦笑:“没人要也得回去,总得给分配个事做吧?不行就去捡破烂。” 沈达清楚,苏宗民心里那个结子解不开,任谁都没有办法。沈达放弃了,不再拿大馅饼引 ![]() “你还可以再做选择。”沈达说“咱们一起留在省城,还是回你那山沟。” 苏宗民连声道谢。他当然是回家乡去,早些时候他谋求回乡时,已经表示愿意直下工地,没有问题,但是人家并不表态接收。要没有沈达帮助,哪有这个机会。沈达这般热心,雪中送炭,他会永记不忘。 “那就‘嫂嫂’去吧,”沈达说“真是个连山仔。” 他的失望溢于言表。 他告诉苏宗民,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地人都还记得苏世強那起案子。一提起苏宗民,还有人问起那个事。沈达特地找了 ![]() ![]() “你老爸因故坠楼。”沈达说“你是什么?因故随坠?” 苏宗民苦笑:“我是他儿子。” 毕业后他们各奔东西。沈达去了省局,苏宗民回家乡,下了工地。 Mg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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