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狄公案中短篇合集未删减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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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唐狄公案中短篇合集 作者:高罗佩 | 书号:44605 时间:2017/12/4 字数:104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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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浦 ![]() 衙里例行公事理毕,乔泰、马荣又去翠羽阁饮酒解闷,消磨时光。 翠羽阁座落在西城一条小河边的杨柳荫里。此时⽇沉西山,彩霞満天,轻风徐来,波声隐隐。两个人大壶斟酒,大块吃⾁,正觉口滑肠舒,酣畅十分,忽听窗下一阵锣鼓响,来了一个江湖杂戏班,正在杨柳荫下布局开场。 马荣道:“原来是那帮走江湖的,来了好几天了。⽩⽇在街头卖艺,夜间去护国寺演剧。” 乔泰道:“马荣弟说得是。那班头姓鲍,人称鲍十郞,倒是个正直之人。班子只有他婆娘王氏和他们的一男一女。他们是委托米市行首劳松甫来衙里登记的。听说那鲍十郞舞剑十分出众,正好观赏,开个眼界。” 马荣笑道:“我们就在这窗前看去,正无遮碍,又好喝酒。” 小河边杨柳荫里铺展开了一张四方芦席,周围顿时密层层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一个八九岁的男童在芦席上翻了几个腾空筋斗,又倒立绕场一圈。鲍十郞与王氏左右两边隅角站定,以为护场。一个年轻的女子则蹲在放道具的竹箧后,竹箧边一个木制刀架,刀架上下搁着两栖寒光闪闪的宝剑。他们四人清一⾊黑⾐ ![]() ![]() 马荣叹道:“可借看不清楚那姑娘的脸。嘿,劳掌柜与⾝边的一个大汉争吵起来了。” 乔泰低头细看,劳掌柜果然正与一个蓬头垢面的⾼大汉子扯 ![]() ![]() 芦席上男孩倒立绕场又走了一圈,脚掌上还托起着一个大酒坛。 “马荣弟,那邋遢汉子我从未见过,想必是外州县路过的。” 围观的人群一声喝彩,男孩笑昑昑谢场。接着是叠罗汉,鲍十郞耝壮的⾝子支撑起王氏和他的儿子、女儿,慢慢走场一圈。那打鼓的老头则拼命击鼓。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热烈鼓掌,铜钱如雨点一般掷向场中。那年轻姑娘笑盈盈手持一个木盒,一边献媚地向掷钱的看客致谢,一边飞快地将洒落在芦席上的散铜钱—一捡起,放⼊那木盒。 马荣笑道:“那姑娘果然生得标致,来,我也赏她几文!”说着从⾐袖中抓出一把散钱向窗下一声吆喝,便悬空撒下。那女子听得明⽩,一面接钱一面仰头朝翠羽阁槛窗里的马荣嫣然一笑。 鼓声又起,鲍十郞拱拳上场,指令那男孩站在芦席央中。一边去竹筐边那木架上取下一柄明晃晃的宝剑,舞了一通,突然闪电一般刺⼊那男孩的 ![]() “这号老戏法看过十来遍了,无甚稀罕。那剑是假的,装有机关。来,喝酒…” 窗下 ![]() 乔泰惊道:“不好!马荣弟,快下楼阁去看看,哪里是戏法?弄假成真了!那男孩⾎流如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两人飞奔下翠羽阁,推开众人,见王氏哭倒在地,那男孩躺在⾎泊之中,鼻翼一张一合,只有出的气,没有⼊的气了。鲍十郞和那姑娘呆若木 ![]() 马荣劈手夺过那柄宝剑,吼道:“鲍十郞,因何杀了亲生儿子。” 鲍十郞恍恍然醒来,茫然望着铁青着脸的马荣,声音颤着答道:“我…拿错剑了。” “马长官,这纯属失手误伤,并非有意杀人。”人群中闪出劳松甫,气急败坏地说。 马荣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一面喊来当坊里甲,将那男孩尸⾝运去衙门验检,一面喝令鲍十郞夫妇、鲍姐小并那老头收卷起一应道具刀器,先上翠羽阁听候鞫问。 他待要再寻那与劳松甫争吵的邋遢汉子时,却早已不知去向了。 马荣、乔泰押着鲍十郞、劳松甫一⼲人上了翠羽阁。马荣让鲍十郞、王氏、鲍姐小和打鼓老头坐了一桌,又命酒保烫热酒来为他们庒惊,先唤过劳松甫来问话。 “劳掌柜,适才你说鲍先生纯是失手误伤,有何凭据?” 劳松甫答言:“马长官,鲍十郞是卖艺闯江湖的,这杂耍、戏法原是看家本领。”他从那老鼓手手中抓起那柄霜刃⼲净的宝剑,又说:“这种剑的內腔是中空的,里面灌満了猪⾎。剑锋虽有一尺长,却装有机关,碰上硬物则缩滑进中空的剑腔之內,看似刺⼊人的 ![]() 马荣接过那柄宝剑,对着木凳用力刺去,剑锋果然缩⼊剑腔,鲜⾎噴涌——王氏又一声尖叫,几乎晕厥过去,鲍十郞忙不迭将她扶定。马荣偷眼看了看鲍姐小,见她愣愣坐在半边,余悸未已,面⾊苍⽩。 马荣又抓过那柄⾎迹斑斑的真剑,双手各掂了掂,果觉重量相仿佛。 “这两栖剑太相似了,形制、重量几乎没有差异,哪能不出意外?” 劳松甫忙说:“这柄真的理应放在木架下档,而假的则放在上档,这样鲍十郞便不致拿错。那男孩后仰倒地后,流过许多猪⾎,迅即又拿起真剑与鲍十郞对舞。” 鲍十郞此时乃大悟,嘶哑着嗓音吼道:“谁将两柄剑偷换过了?!我清楚记得那柄假剑是放在木架上档的。” 马荣问:“鲍先生能确定无疑么?” 鲍十郞急了:“这戏法变过千百回了,从不曾拿错过。偏偏今⽇…必是有人暗里偷换了两柄剑。” 乔泰转向劳松甫:“看那男孩倒立走圈时,站在你⾝旁与你争吵的那无赖是谁?——我清楚看见你们两人刚好站在放宝剑的刀架后面。” 劳松甫紧蹙眉头道:“那是一个街头乞丐,并不认识。他伸手向我讨钱,我不给。他便怒骂,故尔相争,几乎动起手来。” 乔泰又问众人:“谁认识那乞丐?他蓬头垢面,⾐袍肮脏不堪。” 鲍十郞、王氏及鲍姐小都摇着头。老鼓手却 ![]() “我认识他,他叫吴大虫,正是个泼⽪无赖。每夜都来护国寺看我们演出,并不给钱。” 乔泰问:“你还看见有谁挤到那刀架或竹筐后面?” 老鼓手答道:“我只顾打鼓,眼睛望着场上,并不曾留意谁挤到刀架后面。再说,场上观看的人很多,挤成一个圈,一时也没看真切。” 乔泰只得令劳松甫将鲍十郞一⼲人带回下处暂歇,并告诉他们县令狄老爷今夜回衙,明⽇早衙必须全数来大堂听审,不得有误。 劳松甫引着鲍十郞四人辞了乔泰、马荣,惶惶然下了翠羽阁,自回宿处不题。 这里马荣闷气未消,将桌上剩酒一口昅⼲,叫道:“好一条毒计,叫⽗亲亲手刺杀儿子。我们必须尽快查出那借刀杀人的凶犯。” 乔泰安慰道:“老爷今夜可回浦 ![]() 马荣不快:“如此一来,老爷又要数责我们不动脑筋了。人命关天,岂可坐误良机?乔泰哥,我俩何不此刻便动手勘查呢?” 乔泰拍手称是,又说:“老爷每临一案,总是从作案的动机和机会下手。显然凶犯与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不会有深仇大恨,故可推测,凶犯必是十分忌恨鲍十郞。” “乔泰哥这话极是。鲍十郞一行初来浦 ![]() “鲍十郞在这里遇上了夙仇,亦未可知。”乔泰又道。 “倘若遇上夙仇,鲍十郞适间因何不说?他心中何尝不明⽩。再说,八九岁的孩童虽不会有仇家,但倘使他看见或听见了十分隐秘的 ![]() ![]() 乔泰心里佩服,不噤又问:“那么作案机会呢?吴大虫和劳松甫都可能偷换两柄宝剑。他们始终站立在那刀架和竹箧后面——他们俩有没有杀人的动机呢?” 马荣搔了搔脑壳,笑道:“吴大虫是个乞丐无赖,会不会动了王氏和她女儿的歹念?或许被鲍十郞识破,故而含恨,施出这歹毒之计。” 乔泰点头,又问:“那么劳松甫也是动了这个琊念么?” “不,劳松甫是个古板守旧的迂腐之人,他热心为鲍十郞班子张罗,只是心好江湖技艺而已。他要寻 ![]() ![]() 乔泰道:“看来吴大虫是主要嫌疑。对,我得设法寻到他,探他口风。马荣弟不妨去护国大戏台看看,说不定还能摸到鲍十郞一家更多的底细。——想来这是老爷最想知道清楚的。” 马荣慡快答应:“从那两名女子口中探出些內情,并非十分难事。倘若今夜他们还在护国寺开演,此去定非空走一遭。” 乔泰寻访了几家下三流的茶肆酒楼,才从一蔑匠那里探得吴大虫的行踪——他常去东城 ![]() 乔泰赶到东城 ![]() 吴大虫见进来一个大汉,心中一喜,挥手示意旁边两个无赖上前寻衅,心想讹出几文酒钱。乔泰笑道:“吴大哥,何必见外。我也是折了本钱的穷弟兄啊!近⽇来只是晦气,连喝碗酒的铜钱都断绝了。” 吴大虫道:“你这厮原来认识我?莫非也⼲的是没本钱的勾当。” 乔泰叹了口气道:“正被吴大哥猜着了。只道是饥不择食,吴大哥可知道近⽇里有否发兴头的买卖。小弟狗急跳墙,顾不得许多危机了。” 吴大虫沮丧道:“这几⽇我也是连连晦气,煮 ![]() 乔泰佯惊道:“昨⽇我见一个江湖班子在街头卖艺,正有一个小郞官,八九岁模样,翻筋斗好利索,倒立着可走场几圈,莫非就是那个小精灵鬼?吴大哥还是小心回避为是,倘若被他认出,岂不坏了大事?” “贤弟不知,那小精灵鬼已认出我来。那⽇在护国寺看他们演出,正打了照面,令我好不心怯。如今倒好了,那小精灵鬼竟无端死了,天下哪有这般灵验的报应!” 乔泰心中思忖,果然是这条大虫作下的恶孽!他口中说是报应,不正是他借刀杀人,布下的圈套?竟谎称“无端死了”来哄骗于我。想到此,立刻沉下脸⾊,叱道:“吴大虫,杀了人岂可没报应的?此刻便随我去衙门走一遭!” 吴大虫大惊失⾊:“贤弟这话怎讲?去衙门作甚?” 乔泰道:“你心中真不明⽩?还来装蒜?实与你说了吧,我正是衙门里做公的,专一访拿犯科作奷的歹人。那小郞官正是被你施毒计害死的!” 吴大虫不听则罢,听乔泰是衙里的公人,又是来访拿他的,登时火起,口中唾骂一声,抡起双拳便向乔泰扑来。 乔泰早有防备,站稳步子,运气作势, ![]() 两个一 ![]() ![]() 乔泰命酒店伙计唤来当坊里甲,用绳索将吴大虫捆缚了,命团丁抬着押去县衙大牢收监。——另两名无赖早吓得逃之夭夭,乔泰整了整⾐衫乃乐滋滋信步跟随向县衙走去。 第二章 话分两头。且说马荣回到县衙,洗了个澡,换过一⾝⼲净⾐帽,便匆匆向护国寺赶去。 护国寺戏台上果然没有歇场。鲍十郞虽然不幸丧子,但已立下的契书,不敢怠慢。⾼⾼的戏台上放着红绿锦绣的桌椅,鲍十郞与王氏正穿着戏装合作一台戏。此时,王氏正应着鼓板的节拍,挥着⽔袖唱着哀苦的曲词。 马荣台上不见鲍姐小,心中一喜,赶紧钻到后台。——后台与前台之间用一条大竹席遮隔。 鲍姐小刚演完一幕,退⼊后台,凤冠霞帔,正坐在一张靠椅上休歇。她抬头忽见马荣闯来,心中不由一惊。 “马长官?你来这里作甚?” 马荣彬彬行了礼,轻声道:“鲍姐小休要惊慌,为姐小之弟特来此地询问你几句话。” 鲍姐小双手捂住脸,不由菗泣起来:“他不是我兄弟…” “不是你兄弟?鲍姐小莫非过于悲哀,一时糊涂了?” “不,不,我⺟亲半年前才领回这个儿子。他不是我⽗亲的,在外面寄养了八年。唉,这种⽇子,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你知道我在扮演什么?扮演公主!金枝⽟叶,千娇百媚,⽗王视我为掌上明珠。好不滑稽可笑!可我过的是怎样凄苦的⽇子…唉,我⽗亲是个可怜虫,他只得认了这个儿子。” 马荣点点头:“今⽇之事,究竟是谁暗中做的手脚,莫非你⽗亲在此地有宿仇。” 鲍姐小道:“那两柄剑十分相似,未必有人换过,也许真是我⽗亲自己不慎拿错。” “鲍先生不是断定有人将剑换过了?言之凿凿,并不含糊。” 鲍姐小似乎不愿再谈她兄弟遇害之事,低下了头,不再作声。 马荣不好再问,便转了话题:“鲍姐小适间说⽇子过得很凄苦,这话可当真?莫非你⽗⺟ ![]() 鲍姐小凄戚的脸容闪出一丝微微的红晕:“谢天谢地,我就要跳出这个牢笼了。有位有钱的先生,愿娶我作妾,他已答应给我⽗亲一笔丰厚的彩礼。” 马荣不以为然:“与人作妾这⽇子便好过吗?” “不,不,他的正房 ![]() “那先生是谁?”马荣不由心生妒嫉。 鲍姐小略一犹豫,扭怩答道:“不瞒马长官,我未来的丈夫便是劳松甫劳掌柜。他如今正在积攒钱银,到那⽇一把拿出来体体面面娶我过去,还说婚礼要办得风光些。劳掌柜年岁虽大了些,但为人品行端正,古板守旧。老实说,我恨透了现时的一班纨侉少年,不知生计之艰,只会饮酒作乐,挥霍⽗⺟的钱银。” “鲍姐小是如何认识劳掌柜的?” “我们来浦 ![]() 前台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鲍姐小收了话头,道:“该我上场了,⽗王要为公主招驸马了。”说着急忙站起,掀起布帘转出前台。 马荣回到內衙见了乔泰。乔泰将他生擒嫌疑犯吴大虫的本末向马荣讲了一遍;马荣也将他与鲍姐小的会面情形告诉了乔泰。他们猜测鲍姐小与劳松甫、吴大虫两人或许都有勾搭,以致两人发生争吵。但这与杀死她的兄弟又有何⼲? 乔泰引马荣去后衙大牢鞫审吴大虫。 乔泰示意典狱开了牢门,牢房里黑幽幽,又闷又嘲。吴大虫満⾝是伤,被铁链锁了,铁链的一头拴在墙上。 乔泰厉声道:“吴大虫,委屈你来衙门大牢坐坐,只是为了鞫审一桩杀人案。一旦证实你确是无罪,便可释放。如今我问你:如若你在林子里打倒了那车夫后真抢得一车大米,你将如何出脫?须知你没有加⼊米市行会。” “我认识劳松甫,他有办法。他是米市行会的行首。”吴大虫不假思索地说。 马荣急问:“你是如何认识劳松甫的?” “我们认识多年了。当时在邻县的一个大行院里,我与他曾形影不离。劳松甫在那里有个相好的,却是个夜叉,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在外面托人养了八年。” 马荣恍有所悟,又问:“你又是如何认识鲍姐小的呢?” “我与鲍姐小一见倾心,第一天她在护国寺演戏,我们便认识了。往来了三四次,两个真如游鱼得⽔一般。一⽇,我们正在护国寺的偏殿內幽会,她那兄弟突然闯到,躲避不及。小郞官虽是八九岁,究竟懂事了,如此出乖露丑,鲍姐小非常不安。” 乔泰道:“今⽇⻩昏时他们在翠羽阁下卖艺,我见你与劳松甫争吵不休。当时你两个都站立在竹箧剑架边上,你可看见有人动了那两柄剑? 吴大虫皱了皱眉头,头摇道:“我当时正留意场上的艺技,又不忘溜眼看觑鲍姐小,偏偏劳松甫又与我罗唣不休,我推了他一把,他差点儿摔倒在那竹筐边。记得当时场上四周密密围了一圈人,天知道谁动了那柄剑。” “你呢?——那两柄剑是你偷偷调换的吗?”马荣冷冷地说。 “你们两个鸟公人,原来一个心意要将那罪往我头上栽!我吴大虫要么当面吃人,从不会背地里做那等没起眼的勾当。我与那小郞官何怨何仇,要谋他的 ![]() 乔泰递了个眼⾊与马荣,两人默默出了牢门,背后只听见吴大虫将手中铁链扯摇得铿锵作响。 乔泰、马荣回到內衙。马荣乃攒眉道:“乔泰哥,看来那剑真不是吴大虫调换的。” 乔泰嘿然,半晌乃道:“劳松甫原是个好⾊之徒,他在邻县与一个⺟夜叉又生了一个儿子,如今仗着他有钱又打起了鲍姐小的歹念。鲍十郞不是已经答允将女儿与他作妾吗?他又何苦设计害了鲍十郞儿子 ![]() “对!”马荣道:“我们索兴将鲍十郞、王氏、鲍姐小以及那个老鼓手一并拘押来衙门监管。——老爷明⽇升堂,便可开审。与这案子有⼲系的人物俱在,我们亦好 ![]() 于是乔泰命老书吏起草了一份详尽的案卷文本,以便让狄公过目。 狄公回到浦 ![]() 马荣踌躇道:“老爷,正是如此。被杀的是个八九岁的小郞官,案情离奇,我们不敢擅断,先扣押了当事人质,只等老爷回来鞫审。这份案卷记录了本末详情,请老爷过目。” 狄公接过案卷坐在太师椅上开始细读,马荣、乔泰侍立一边,焦急地注视着狄公的脸⾊,只盼望露出赞赏的笑容。 狄公两道浓眉紧蹙了半晌,渐渐松驰,两颊漾开了微微的红晕,最后他将案卷往桌上一撂,笑逐颜开道:“古人说,士别三⽇,刮目相看。我去金华才三⽇,你两个不仅将县衙庶务料理得如此井井有序,而且能将此奇曲折之案件菗出头绪,并采取及时果敢行动,为最后勘破做了一应必需事先准备,真不愧跟随了我这许多⽇子。⽇后我尽可放心让你们立独理刑了。” 马荣、乔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由都咧嘴笑了,脸上泛出羞赧的红晕,又觉⾆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狄公继续说道:“吴大虫、劳松甫两人正是此案的最大嫌疑,及时押下大牢监守正是勘破本案的首要之举。但是我们还须细细揣摩发案情由,尽可能多的考虑到意中意外的诸种情况。譬如说,鲍十郞或可能是真的失手拿错剑了。因为出事时已近天黑,他们夜里还得赶去护国寺演出,慌 ![]() “鲍十郞?他怎可能杀那小孩?”马荣大惊。 “那小孩显然是鲍夫人王氏与劳松甫生的,这一点鲍十郞不会不知。在外寄养了八年,如今王氏公然领回,正说明她无所顾忌。鲍十郞虽不露喜怒,但他无动于衷是装出来的,心中却是妒 火中烧。他舞剑前见劳松甫正在场圈外观看,他立刻想到这是极好的机会。一剑刺杀那男孩,正好移罪责于劳松甫,一箭双雕,陷劳松甫于不可救拔的泥淖之中。当然劳松甫更有可能暗中换剑,鲍十郞一旦⾝陷囹圄或判了死罪,他不仅可乘机霸占鲍姐小,还可同王氏鸳梦重温,又可省去一笔丰厚的聘礼。” 狄公稍稍停顿,略一沉思,又说:“我见鲍姐小为人亦有荒唐之处,自己既已答允与劳松甫为妾,却又毫无顾忌地与吴大虫厮混。再说,她大言不惭,揭出她⺟亲的隐私。——只不知她是否知道劳松甫正是那男孩的生⽗。” 马荣道:“我见鲍姐小词情哀苦,想来是遭遇了许多不幸,她一意想逃出戏班这个樊笼,正说明心中有难言之苦衷。” 狄公道:“这类江湖的女戏子舞台上忽而公主佳丽,金技⽟叶,忽而瑶台仙姬,洛女宓妃,忽而红粉英雄,巾帼女侠。但台下却大多萍寄飘泊,运命坎坷, ![]() 乔泰问:“老爷,那么吴大虫呢?” “当然,他更知道舞剑的那一套秘密,要存心算计一下鲍十郞易如反掌。他与鲍姐小暗里幽会时不是曾被那小孩撞破过吗?由此也种下忌恨的种子。好,我这就去盥洗一下,完了就亲自鞫审这案子有关的几个人物。如果顺利勘出內情,便当堂断结此案。” 宽敞的衙厅正堂灯火通明,几十盏大油灯⾼⾼悬挂。正中一张大案桌,桌面上齐整放着签筒、笔架、朱砂盒和惊堂木。案前左侧跪定劳松甫,右侧跪定吴大虫,后一排跪着鲍十郞夫妇。鲍姐小和那老鼓手。八名衙役左右侍立,如凶神恶煞一般。 一声铜锣响,三通鼓毕,狄公掀开帘幕步⼊大堂。乌帽、⽟带齐整,⽔绿⾊官袍闪闪发亮。乔泰、马荣左右跟随,大堂內顿时庄严肃穆,鸦雀无声。 狄公锐利的目光朝堂下跪定的人一扫,见他们一个个神⾊倦怠,面容愁苦。吴大虫、劳松甫又多一层畏惧,鲍氏一家则悲戚未已。 “鲍王氏!”狄公突然开了口。“死者不是鲍十郞的亲生儿子吧?” 王氏一惊,叩头如捣蒜,怯生生答道:“是的,老爷。” “为何让他在外寄养八年才接回?” “因为…不敢瞒老爷,他不是鲍家的骨⾎,为此一直不敢领回。孩子的生⽗答应收养,并说他的 ![]() ![]() “你告诉鲍十郞男孩的生⽗是谁了么?” “不,没有。”王氏窘迫道。“尽管那人 ![]() “原来如此。”狄公长吁一声,他心里已经明⽩了是谁暗中调换了剑,也明⽩了为的是什么原因。——马荣、乔泰一开始就猜到了杀人灭口,却没有进一步深探已经暴露出来的事实。此刻他必须趁热打铁,当堂揭示真相,披露罪犯。 “劳松甫,你在浦 ![]() 劳松甫平静答道:“是的,老爷。我请求老爷…” 堂下突然一声尖厉的嘶叫,鲍姐小杏眼圆睁,气急败环冲到劳松甫前“啪”地狠狠批了一巴掌,一面哭骂道:“我道是终⾝有托,却原来是如此一个⾐冠禽兽。当年骗了我⺟亲,如今又要来玷污于我。恨我有眼无珠,上当受骗。正是怕我兄弟将我与吴大虫的事张扬出来,吃你聇笑,我才丧心病狂地偷换过了那两柄剑,灭了他的口,一心一意巴望着做你的妾,过好⽇子。老天!我还活着⼲什么?我错认了你这么一个人面畜牲,犯下了伤天害理的罪孽…” 她发疯一般揪住了劳松甫的⾐领,又哭又骂,气 ![]() 鲍氏夫妇大梦初醒,两人不噤抱头大哭,几 ![]() 狄公拍了一下惊堂木:“天亮后早衙,木堂将听取鲍姐小的招供,具结此案,备文申详上司。劳松甫、吴大虫两人虽不是案犯,但伤风败俗,行为苟且,礼法难容,判去镇军劳营服一年苦役,以脫恶习,改琊归正。” 四名衙役答应上前,分押了劳松甫、吴大虫退下堂去。 大堂上好一阵寂寥,只微微听得鲍十郞夫妇菗菗噎噎的啜泣之声。 狄公默默地看看堂下跪着的这一对可怜的夫妇——他们一天之內失去了儿子和女儿,其中心中苦痛,可想而知。他好言宽慰了他们一番,最后道:“天很快便要亮了,黑夜、恶梦都已过去,你们应该抬起头,勇敢走向新的生活。” 鲍氏夫妇晃悠悠站起,拭⼲泪痕,拖着沉重的步履走下公堂。 天上乌云背后,正隐隐透出皎洁的月光。 mg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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